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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ne in 1828(2013.04.25)

Heine in 1828(2013.04.25)

作者: 伊筱 | 来源:发表于2018-06-10 20:05 被阅读20次

    南开园的春天终于来了。

    昨天大早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蓦然发现综合实验楼旁的小花园里已是绵延了层层叠叠的白花。中午去吃饭,幼儿园外一双父母在给自己的小女儿拍家庭视频,小女孩五六岁熟苹果似的脸蛋躲在缀着不知名小黄花的矮灌木枝条后,忽然就哈哈笑了一声转起了圈子,原本静静的黄色花朵便化成了绕着她纷飞的黄色蝴蝶。宿舍院门前孤零零立着的海棠(应该是海棠吧...)也仿佛一夜之间开了一树,风一吹还会飘下些白底粉边的花瓣,想必,敬业广场也已是花海一片了。

    也许是今年的冬天离开的脚步太慢,待到破冰的一日,春意便如火山脚下亟欲寻找出口的蒸汽终于探寻到地表一丝裂缝般,急不可耐地喷薄而出,挟带着如此庞大甚至于能将人灼伤的热情,宛如一场盛大的邀请。然而在此之前,这烈焰样的能量则只能深埋在地底,堆藏翻涌千千万万年,炙烤着自己。

     “让你用烧红的钳子钳我,

    让你残酷地剥我的脸皮,

    让你用鞭子将我抽打——

    只是别让我等你,等你!”

    看到海涅这首诗的时候我笑得不停。时年海涅58岁,病卧在床,与死亡仅一年之隔,且有一个正牌妻子。这首诗甚至不是写给妻子的,而是给一位为他整理资料稿件的27岁女孩,爱丽泽·克里尼茨。在她之前海涅也写过关于妻子的诗,赞扬她的甜美,也抱怨婚姻的无聊。然后克里尼茨来了——带走了海涅遗作的冠名。

     “昨天我等你等了一个下午,

    白白地等你,等到六点钟——

    白等;你没来,你这小妖怪,

    让我等得差不多要发疯。”

    读这首诗时我的感觉要用直白些的话讲就是OMG——这是一位毕生歌颂自由与抗争的,近知天命之年的浪漫主义诗人,加上婚姻,他曾三度坠入爱河。注释称克里尼茨的到来为诗人再次注入了青春的热情。而若说海涅在二十多岁时所作的倾诉炙热的恋慕之情及失恋后如堕深渊的痛苦的诗句还保持着诗人的浪漫风度,这个完全就是涎皮赖脸的撒娇。

    梁实秋在年逾古稀之时为追求韩菁清写了三千多封情书,有时甚至一天三封。当时梁实秋先生大约与女方相差了30岁,与苏格拉底同其第二任妻子克桑蒂贝的年龄差距相近,更不用说杨振宁了。而“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原典张先,八十岁后还在十八岁的小妾处喜得两双儿女,则更是证明了这“青春热情”的不朽。

    海涅称克里尼茨“穆什”,在1855年一首副题为“赠穆什”的诗作中将她比作莲花。

    “莲花在月光之下,

    打开了她的花萼,

    可是没花粉传授,

    只收进一首诗歌。”

    缠绵病榻七年有余的海涅,除了这羸弱的身子外,也就只剩了满腹无从发泄的情感与牢骚,未想某天有朵莲花悄然开在诗人热量几乎耗尽现已荒凉无边的月光之下,以倾听作萼,以诗歌授粉,以恋慕为香,以静默抽蕊。诗人大半生如巴兰的驴子般高声嗥鸣,反遭主人打骂,有生之年已等不到上帝替德意志开了那能辨是非黑白的明目。临辞世,在自己的坟墓上得见这朵来自髑髅地的莲花的生长与绽放,在所谓的“青春活力”之余,也该是有着恰因得以从沧桑阅尽的孤独之苦中解脱的宽慰与眷恋。

    爱让人心得归处。

    郭国良先生为《爱无可忍》(上海译文出版社郭国良,郭贤路译版)所做的译后记是我迄今读过的最爱的译者书评。当中有句话——“《爱无可忍》中爱情的逝去无非两种模式——剥夺,或者放手。然而,若爱真要逝去,惟有放手”。《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男主人公不惜代价由一文不名到将豪宅建到白金的前女友目之所及处,穷尽奢华之能事,只为求情人回头,无论多不值得;《太阳照常升起》中虽相爱但因男主人公性无能而未在一起的美国记者同英国贵妇,彼此经过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在汽车上相互依偎。

    而在这本书里,杰德于一场热气球事故结识乔,对其一见钟情并深信乔也同样恋慕着他,自此百般纠缠对方,哪怕最终被关进精神病院也每天心怀喜悦地给对方写信。

    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最喜欢的原因仅仅是书中寥寥几封杰德给乔的信,尤其杰德被囚禁后的一封。他在精神病院受着苦难,但信中只一句带过,充斥着整个篇幅的是对爱之欢愉的歌颂。或许他在被囚之前还会因乔的严辞拒绝,两人迥异的价值观痛苦挣扎,而被囚之后,切断了与外界(包括乔)的一切联系之后,他所剩的只有了信仰——爱之信仰——上帝之爱,和他与乔之间的爱。而上帝之爱又通过人之爱得以向他显现。

    这一切被诊断为幻想,“色情狂”,“德·克莱拉鲍特综合症”。杰德单方面构建的虚幻恋情几近毁了完全无辜的乔,几近毁了他的生活与家庭,从客观上讲,更彻底摧毁了杰德自己的生活。然而杰德却感觉苏醒,感到“自己如此生机勃勃,对爱的气息如此敏感”,甚至在被囚禁后,感觉“这份幸福几乎让我发窘不安”。对于局外人而言,杰德是个精神病,一个妄想症患者,为了自己并不存在的幻想上演了一出无厘头闹剧;可对于杰德而言,这份爱让他获得了生命,让他的世界获得了生命——在那之前,杰德幽闭于母亲遗留下的豪宅之内,终日冥思上帝的教义;而在那之后,每一片乔触摸过的草叶都在传递着只有他们才能解读的讯息,每一天升起的太阳都让他沐浴在上帝辉煌的荣光与挚爱里——“我们的爱!”。这几乎是一个正常的陷入热恋中的人都会有的感觉,除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之外。但幻想是永远都不会有瑕疵,有背叛存在的,而且,无论是爱,还是幻想,都是无法被剥夺的东西。

    说不好杰德到底爱的是乔,抑或是“爱”本身。我无法解读一个精神病人——或者说仅仅是无法解读另外一个不是我的人——的精神世界。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于在一片干涸荒原上的一场摧枯拉朽式的热情的爆发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的诗歌啊曾经多么狂热奔放,

    恰像艾特纳火山喷吐的岩浆,

    它涌流自我的心灵的深处,

    还向四周迸射出许多火光。”

    早期的海涅像所有的年青人一样,诗作里充斥着对爱情的向往及对恋人的溢美。在骂她所嫁的郎君是“蠢青年中最蠢的人(啊没错这是一句诗)”的同时夸耀恋人有着“紫罗兰的眼睛,蔷薇花的脸”,就像万用情诗开头“roses are red, violets are blue.”一样。歌颂爱情的诗总是喜欢以歌颂花朵起兴,只可惜我不太会记花的名字和样貌。虽然对于小天常常随口就能说出路边某种植物的名字,仿佛是旧识一般的能力很佩服也很羡慕,但总也提不起兴趣去记,尽管我是非常喜欢花的。

    Ich lieb’ eine Blume, doch weiß ich nicht wel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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