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楂

作者: 小小鸟88 | 来源:发表于2021-12-15 22:56 被阅读0次

几天前,老公下班路上买了一袋酸楂回来,进家门就兴奋得喊叫儿子们过来:“爸爸给你们买糖葫芦啦!”儿子们闻讯,兴高采烈地跑来,脸上洋溢着开心又激动的笑,等一眼看到桌上的酸楂时,立马一脸的失望,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不会伪装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忙活着做饭,扭头瞅了一眼红彤彤的酸楂,当然也顺眼瞥了一眼孩子们失望的表情,内心不免暗自责怪老公,酸楂就酸楂,还说是糖葫芦,让孩子白高兴一场。

颠勺炒菜间,不自觉得吞咽了几口口水,仿佛桌上那酸楂有了魔力,只是默默地呆在那,就让你的味蕾有所反应,又仿佛那酸味像气味那样会飘散,弥漫在整个房间,让你必须有所感觉。

今天,难得有了兴致和雅趣,能和老公单独一块泡茶喝。间歇,他洗了几天前买的酸楂端放在桌上,放到了香炉的旁边,说,吃几个吧,开胃。

我马上扭转头,连带着挥着手,慌忙的说,我不爱吃,从小就不爱吃。唯恐他“生拉硬拽”强行“买卖”,又唯恐推脱晚了,那酸味会泛滥蔓延过来。

我随口又嘀咕着:“小时候,我们村有一位奶奶,那时送了我家好多酸楂,可能是吃多了,吃伤了,从那以后就不怎么爱吃了。”

老公沏着茶,听我这样说,快速得瞟了我一眼,像似有点怀疑自己竟然不知道我和它还有点“故事”,但随后他的电话铃声响起,就开始忙起来了,没给机会让我继续说下去。

而后,他喝着茶忙着他的事情,我被晾在一边,无所事事地端着茶杯,竟开始有意的端详起眼前香炉里的缕缕白烟,袅袅地,缭绕地,在红彤彤的酸楂上面缓缓冒出,升腾,再飘渺得消失或融化在空气中,那木香味像一剂迷药,拉着我和旁边的酸楂硬生生得纠缠在了一起,霎那间,脑海里竟浮现出好多陈年往事,就像写文章前后照应那样,桌旁的酸楂照应着一段我从未有意去回想,或者没有什么触景生情的东西引导我去回忆的一些往事。

一霎那的恍惚间,我“回去”了,像孙悟空有替身那样,只留下空落落的身体。

有些地方,我们经常去,这是现实中的某个地方;还有些地方,我们也经常去,那是记忆里的“地方”,现实中的地方,去一趟,可能要舟车劳累,跋山涉水,然而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没有路程的间隔,没有往返的辛苦,有的或许只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陈旧的老物品,一个耳熟的声音,就能把你拖回到那个渐行渐远,清晰而又模糊的过往岁月。

你看,我又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小村庄,那个小院落,那个小瓦屋里,一切依旧还是那样慢吞吞,静悄悄,黑漆漆的,不曾有所改变,仿佛它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入秋了,入夜了,院子里的大槐树不再那样遮天蔽日,抬头仰望,除了黑乎乎的屋脊,就是黑乎乎光秃秃的树枝了,还有栖息在树枝上黑乎乎的几只鸡,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那一方天地,好像记忆隧道中的“入世”处,安静,纯粹,美好;又好像是记忆隧道中的“出世”口,供生活喘息,疗养,休息。

爷爷,奶奶,我,正在堂屋正中间围着竹筐剥棒子(掰玉米粒),爷爷用工具把一个个排列紧密的棒子(玉米)划掉几列,使其排列松散一些,方便我们用手往下剥。屋内暗红色的大桌上有一盏煤油灯,它的造型很漂亮,是一个钢结构的支架,上面有个长长的玻璃罩,火焰不停得跳动着,好像在配合着条几上哒哒走的钟表,屋里静的像沉到了夜的最底端。

爷爷嘴里叼着一支烟,耳朵后还夹着一支,烟雾弥漫在他瘦削的脸上,烟尾像一只发红的眼,一亮一亮的,他和奶奶拉着呱,但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我只能看见他们。

不一会,有人敲大门,奶奶弓着腰背着手出去了,我焦急的喊叫“奶奶,我去,我去开门…”但任凭我怎么呼叫,奶奶却头也不回地往院里走去,我的声音在这浩瀚飘渺的时空里显得苍白无力。不一会,开门声,说话声,脚步声穿过黑暗,先跨过了门槛,进了屋。我确信,又是那个“白眼奶奶”来了,我坐在小方凳上伸头向外看,她们俩个正好走进屋里溢出去的微弱光晕里,白眼奶奶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筐,小筐上蒙了一块藏蓝色围巾,步伐轻快得跨进门槛里,进而来到屋里,她还是那个样子,五十多岁,头发半短,向后梳,后面扎个蓝头巾,身材瘦小,动作利索,说话麻利,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右眼,白的多,黑眼珠不动,她坐在我对面的长竹椅上,叽里咕噜的说着话,我好像听不见她现在在说什么,大部分的时间也没有听她说,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的白眼睛看。

她掀开蒙在小筐上的蓝围巾,满满的,红红的,大大的酸楂挤挤挨挨的堆着小筐里,我的眼睛终于从她眼睛上离开,挪到那闪着红光的酸楂上,那红光像黑夜中一抹艳丽的着色点,耀眼,醒目。

她瞅了我一眼,夸我又长高,又长漂亮了。顺手又抓了把酸楂走到我跟前,塞到我的手里,我的眼睛望向奶奶,她突然站起来,拿起煤油灯上的玻璃罩,在引火点烟,点着一支,费力的先吸几口,以防烟火中途熄灭。然后再用这支引燃另一支,给白眼奶奶的那支。间歇还不忘回我的眼神一句,你想吃就吃吧,好吃。白眼奶奶加紧附和着,对,好吃,刚摘的,快吃。

我没有吭声,那时的我,不怎么爱说话。但那晚我确实吃了好多的酸楂,那晚的酸楂像它的颜色那样,甜甜的,香香的。只是后来的几天,牙齿酸倒了,吃饭很费劲,再后来,看见酸楂也不会吃了。

“白眼奶奶”的酸楂其实是来给爷爷送“礼”的,因为她为了承包果园,贷了款,眼看还款期快到,“经济”却不景气,遇上了雨涝,收成不好。那时的爷爷是村里的“移动银行”,办理我们村的存款,贷款,还款业务。

在那个年代,爷爷应该受过较好的教育,记忆里,他字写的非常好,特别是毛笔字。深蓝色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总是夹着一支笔,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他经常趴俯在堂屋的暗红色大桌子上,戴着一副老花镜,嘴里叼着一支烟,眉头紧锁着,左手在粉红,或绿,或白的纸上缓缓移动,右手拨打着算盘,头随着眼睛左右摇摆着,在那聚精会神的写写停停,又写写又停停,嘴里还小声絮叨着。

“大老爷,您看看怎么办,您得再帮我操操心…”这句听着,说着都很难为情的话,穿插在他们的交谈中,也让不谙世事的我无意间懂得了白眼奶奶的难,爷爷始终低垂着头摆弄着棒子,不时地歪嘴喷吐着白白的烟雾,旁边的奶奶手里夹着烟,看似瞅着我,确愣着神,我不懂,不懂得那时他们每个人的难题,我只是一个个的往嘴里塞着酸楂,像是生活在生活以外的人。

“还不上,也没有办法,咱又不是不想还,明天我去镇上找领导说说,谁都想挣到钱,谁不想挣?没办法,碰到老天爷不给饭,唉,看天吃饭,咱都是靠天吃饭…”

“我也没多少钱,有的话,我就帮你先垫上了…现在家家哪有宽敞的…”

“大老爷,您费费心,这事,你帮了我不少,不是你做担保,我可是贷不了这笔款…”

奶奶边宽慰着白眼奶奶,边陪着吸烟,三人的头顶上空烟雾缭绕,仿佛只有这烟能暂时麻醉了这难。

“你不吃,我吃了哈”,老公横冲直闯地走到我面前,我像突然附身似的,回了回神,脑海中的小屋瞬间不见了。

我轻轻的吐了口气,也像似吐了口烟,拿起一颗酸楂,起身,挪步到窗前,看着窗外蓝蓝的,不着边际的大海,再看看手里攥着的红红的酸楂,突然觉得:手里的酸楂,是近距离的生活,酸是主要味道,也糅合了甜,窗外那蓝蓝的宽阔的海,是想象中未来的生活,美好,宽阔,自由,这可能是生活的样子吧。

转念,又想到爷爷了,想他紧缩的额头,想他拨算盘时的认真,想他低垂头时的为难,更想他烟雾缭绕中的生活。

也在惦念白眼奶奶的贷款,后来怎么处理的?不知道,记忆断了,爷爷不在了,奶奶也不在了,白眼奶奶也走了,“小屋”里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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