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走了,丫头老妈子也都给七巧骂跑了,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七巧扶着头站着,倏地掉转身来上楼去,提着裙子,性急慌忙,跌跌绊绊,不住的撞到那阴暗的绿粉墙上,佛清袄子上沾了大块的淡色的灰。她要在楼上的窗户里再看他一眼。无论如何,她从前爱过他,他的爱给了她无穷的痛苦。单只这一点,就使她值得留恋。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她自己,她迸的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今天完全是她的错。他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坏。她为什么要戳穿他?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到了窗前,揭开了那边上缀有小球球的墨绿洋式窗帘,季泽正在弄堂里往外走,长衫搭在壁上,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褂里,哪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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