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是李清照《醉花阴》词中书写闺思的名句。相传,她的丈夫赵明诚见到她的《醉花阴》词,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创作了五十首,然后将易安《醉花阴》词夹在其中,拿给他的好友陆德夫看。陆德夫玩味再三之后说,只有“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三句最佳。
这个故事显然是用赵明诚在诗词上的一般水平衬托李清照诗词的极高造诣。
岂止是赵明诚,唐代所有的闺怨诗恐怕也难以与《醉花阴》比肩。
比如唐代诗人金昌绪(一生只有一首诗传世)的《春怨》: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这首诗的成功之处是四句诗词意联属,句句相承,环环相扣,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让我们在一个平常的生活情节中,看到一个因为思念丈夫而做了一个身到辽西美梦的闺中少妇。它的成功之处还在于不直接说破,句句令人生疑:黄莺是讨人欢喜的鸟,女主角为什么却要“打起黄莺儿”呢?黄莺的啼声清脆动听,为什么不让莺啼呢?黄莺啼晓是梦醒时候,为什么这样怕惊醒她的梦呢?为什么担心梦中“不得到辽西”呢?
这首诗的整体性、曲折性堪称一流。但与李清照的《醉花阴》比较,显得矫情。金昌绪的《春怨》是编出来的,而李清照的《醉花阴》是自然流露、浑然天成的。
再比如张仲素的《春闺思》: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
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
这依然是一首书写生活中小插曲的闺怨诗。不过说的是女主人公因为昨夜梦见了渔阳,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丈夫,今日把提笼采桑的正事都忘了的故事。它的成功之处在于景物、事件的创设。它的失败之处也恰在创造的景物缺乏深情、虚构的故事不能动人心扉。让读者一笑而过,口中说“呵呵”。这首诗中的景与情与李清照《醉花阴》中自然之景、真挚愁情相比,逊色了很多。
唐代闺怨诗里,最值得一提的还是王昌龄的《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装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首诗写的也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故事:一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年轻女子,在春天到来时快乐无比,但是当她看见远处路上杨柳的颜色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转变。这是王昌龄高明的地方。这种高明可以引起读者的想象。想象她是一个不解世事、无忧无虑的青春女儿,想象她在“凝妆”上很是花了一番工夫的,想象她的青色砖瓦装饰的“翠楼”,想象她和他之间为了“封侯”而发生的“夫唱妇随”的封侯拜相的故事,想象她从“不知愁”到“悔封侯”的微妙变化。真是“浅而不白,怨而不怒”。这首诗与《醉花阴》比较起来差在哪呢?差在它塑造的女子是男性想象出来的,抒发的情感是男性臆测的。
这与温庭筠的《望江南》中“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中塑造的形象基本相同。
不必多说,以李清照的《一剪梅》作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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