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鼠

硕鼠

引子：

先民的集体智慧凝结成的文化精粹，除了映射当朝，更投射千古映照当下。一首精致的短诗，近乎口语化的直陈其事、直咏其情，不仅对蚕食百姓的寄生虫进行无情的揭露，也对未来的生活寄寓美好的憧憬。在言论相对自由的初民时代，这种直白的揭露、无情的批判足见歌咏者的胆识与气魄。时间永是流逝，文明不断提升，人们的自我意识也在不断提高。不过，对社会的认知越是清楚，对人情的觉解越是透彻，人们的胆识反而愈加变小。当直白变得含蓄，一鸣天下知变为得失寸心知时，这种无意识的纵容就变成了变相的包庇。由之，各种怪力乱神肆无忌惮的展演也就有了广阔的时空。

东窗事发

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一阵刺耳的警笛划破正午的宁静，几辆警车停在昔日充满几分神秘感的梅家公馆门前的开阔地上，几位身穿警服，戴着钢盔的公安特警和几位身穿便服的工作人员相继从警车里走出来。一位特警用有节奏的动作敲击着梅宅朱红色的橡木大门。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大门徐徐打开，一位着装时髦、身段高挑的年轻女子站在一行人的面前。办案人员简单向女子说明来意之后，原本还镇定自若的女子讲话也不再燕语莺声，双腿似乎也不再听从她的使唤。

“谁呀？大热天的中午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一句略带沙哑，又带有一点不耐烦的男子的问话从二楼传向门外。显然，门外的嘈杂声惊扰了正在睡午觉的说话人。一行人进屋落座，只听咚咚的踩踏楼梯木地板的声音由远而近。可能是由于美梦被惊扰带有几分怨气，轻重缓急失调的脚步声也让人产生烦躁之感。“可卿，大中午的又来客人了？”随着问话的结束，两条蜀绣裤腿映入办案人员的眼帘。还没有等被唤着“可卿”的人的回话，楼上的人完全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一身华丽的蜀绣睡衣，一幅近视眼镜，面容白皙，五官虽算匀称，但由于双眼与双眉布局的错位，由内而外透露出一丝戾气。看到客厅里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一群人，接下来的楼梯他不是一步一步度量的，而是双手紧握扶手慢慢滑下来的。双脚落地，几番努力，下来的人也无法站稳，说话也失去了先前的语调。办案人员看到眼前站立之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此人正是他们此次要带走的嫌疑人，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扑空。

从楼上下来之人就是这座豪宅的主人梅亮新。身为省会城市某区派出所的所长，尽管是新上任不久，但三把火烧的下属和他负责的辖区已经苦不堪言。他的雷厉风行如果是治理懒政庸政怠政，绝对可以获得掌声和赞誉声一片，好评如潮，关键是他事无巨细的“长臂管辖”，让人们俨然享受到清肠瘦身的灵丹妙药的治疗功效。虽然梅所长上任时间不长，“梅勺子”的雅号已经扬名四方，可谓家喻户晓。有这样的胆识与气魄，不是梅所长业务精干、铁面无私、秉公执法，而是有一把大伞为他遮风避雨。俗话说：“大树下面好乘凉。”正是有了这棵大树，不论置身于什么样的凄风苦雨之中，他都可以毫发无损，而且在仕途上向搭乘火箭般急速提拔。

梅所长出生在普通的工薪之家，虽然算不上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作为家里唯一的接续香火的男丁，可谓是百般宠爱于一身。父母的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成长经历，让他养成了纨绔子弟的习气。即使家里倾尽所有对他进行培养，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但事与愿违。求学时期梅亮新成为娱乐会所的常客，学校变成旅店。这样的学习生活，毕业时收获的是一张民办专科的录取通知书。古语云：“江山好改本性难移。”进入大学，梅亮新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如鱼得水，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解放，让他变得更加疯狂。三年的大学生活，给梅亮新留下的财富是补考率近20%，两次因为组织和参与打架在校片区派出所待了两天。好在因为父母舍得给儿子花钱，梅亮新还是顺利拿到了毕业证。

毕业了，不可能赋闲在家。在还没有“凡进必考”的年代，找工作由于人为操作的空间较大，这为很多有门路的人提供了可乘之机。经过父母拉关系走后门，再加上时任人事局副局长的姐夫史克郎的暗中撺掇，梅亮新成为了乡镇土管所的一名职工。偏远的乡镇，破旧的工作环境，微薄的工资，单调枯燥的工作，这样的生活与上学时的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饱受煎熬的梅亮新度日如年地工作着、生活着，除了隔三差五地伸手向父母要钱到县城改善生活，就是在父母和姐姐梅秀华面前抱怨工作的苦和累。为了给父母排忧解难，梅秀华可没有少向史克郎吹枕边风。崇尚女性至上的史克郎对妻子的枕边风不敢当成耳旁风，时刻把小舅子的事情当做重中之重的大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在为小舅子的事情伤透脑筋的时候，机构改革在全国施行。已荣升公安局长的史克郎迎来了解决难题的曙光。由于梅亮新平时工作吊儿郎当，在机构改革中自然成为被分流的对象。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按照当时的政策，被分流的人员可以参加其他单位的招考。头脑活泛的梅亮新闭门苦读一个月，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乡镇派出所的一名正式干警。新的工作环境，新的工作，尽管工资不多，但是梅亮新还是慢慢从中间品尝到了好处。毕竟公安局长是他的姐夫，梅亮新在派出所慢慢成为举足轻重的人。凡是有的荣誉，凡是能够得到的利益，申报的名单中梅亮新始终处于第一位。日积月累，不到几年时间，梅亮新成为乡镇派出所中冉冉升起的明星。仕途资本积攒到足够多，再有史局长的暗中帮衬，梅亮新告别了乡镇派出所，成为县城某片区派出所职工中的一员。成为姐夫权力范围内的一个员工，这为梅亮新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乡镇工作的历练，梅亮新在尽情享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答谢酬劳的同时，也渐渐意识到权力所蕴含的巨大的财富价值。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提供的。有了姐夫这把保护伞，加上自己在基层工作积累的经验，梅亮新开始大刀阔斧地施展自己的才能。手中握着姐夫这把尚方宝剑，凡是有事相托，只要梅亮新出面，没有摆不平的纷争。因为尝到其中的甜头，梅亮新由起初扭扭捏捏的暗箱操作慢慢变成明目张胆的主动出击。虽然中间的好处费可以缓解手头的吃紧，但是毕竟不固定，工资加上额外所得还是无法满足梅亮新对物质的需求。于是，他开始激活在乡镇工作时储备的资源，开始了半商半工的生活。

鸡犬升天

太行余脉一个偏远的小山窝里面居住着几十户同性的人家。具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居住于此，当地人已经说不清楚。虽然是外来“入侵者”，但是由于时间久长，他们俨然把自己看做土著人。有人根据他们史氏姓氏推测是史可法的后裔，不过仅仅是猜测而已，因为没有具体详实的史料记载。由于这里四面环山，尽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是贫瘠的物质资源加上封闭环境，如果能够解决温饱已经算得上是富裕人家。即便过着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生活，世代居住在山窝窝的人们也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不过，大人们安土重迁的情结并没有完全传承给孩子。到了史克郎这一代，虽然像野孩子般的生活成为主色调，但是不安于现状的叛逆已经在他们的骨髓里潜滋暗长。一次偶然的机会，八九岁的史克郎跟随父亲翻山越岭，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县城。对大人来说，这只是极普通的一次赶县城，但对史克郎而言可以说是影响了他的一生。如果没有这次的县城之行，他也会像父辈们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从县城回来以后，史克郎隔三差五地和父母吵闹要上学。对于儿子的这个无理取闹，叼着旱烟袋的史定邦除了生气，也产生了一丝好奇。既然孩子有这样的要求，又是家里的男丁，不妨就满足他的要求，再说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供养一个孩子上学还算可以承受得起。夫妻俩经过几夜的床头商议之后，史定邦翻一座山、趟一条河把孩子送进离家最近的学校。每个人，年龄无大小，只要心中有了梦想，就有了努力的方向，随之也就有了行动的动力。背上书包的史克郎的人生随着学校生活的开启、玩伴的改变开始发生质的变化。也许是因为每天往返给幼小的心灵带来的体验太深刻，小史克郎可能意识到上学机会的来之不易，所以不论是小学、初中，他的成绩始终都是遥遥领先。在人们的思想尚未开放的年代，初中毕业本应该上高中考大学的史克郎选择了上中专。作出这样的选择，一则上学不需要交学费，而且每个月还有一定的生活补助；一则出来后基本上就可以安排工作，就端稳了铁饭碗。

改革开放初期，文革的冲击让教育处于混乱不堪的境地。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与百废待兴的各行各业所需的人才相比可谓是捉襟见肘。人才奇缺的社会大环境下，革命老区的偏远小县城更是人才荒严重。中专毕业的史克郎没有费多大周折就进入了县人事局。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办事员，但是人事局可是一个香饽饽单位。朝中有人好做官，进入仕途的史克郎深切体会到了这话的分量。可是自己朝中无人怎么办，虽然工作中单位同事相处的和和气气，波澜不惊，可是内里却暗流涌动。以当时的架势，要想在单位中混的有模有样，单靠自己之力难于上青天。   

穷则思变，书中自有颜如玉，上学时爱好古诗词的史克郎最崇拜的是古代诗人元稹，尤其是他的以婚促仕的做法。一己之力无法实现宏图大志，只能借他山之石。经过热心人的牵线搭桥，史克郎认识了在一个国有企业上班的梅秀华。虽然梅秀华是一名工人，可她的父母都是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经过史克郎疾风暴雨般的穷追不舍，两个人很快确立了关系。讲求门当户对的年代，梅秀华的父母当初是看不上穷山窝里走出来的农村娃。但是，碍于说媒人的情面，看到史克郎在很有权势和地位的人事局工作，加上未来女婿勤快又嘴甜，还是默许了这桩婚事。

梅秀华和史克郎的婚礼很简单，没有豪华的车辆，不是高朋满座，没有温馨舒适的婚房。稍显冷清的婚礼除了史克郎家境贫寒，更主要的史克郎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关办事员。婚礼的寒碜与冷清成为史克郎内心永远的痛，也为他以后更加勤奋的工作注入强劲的动力。婚后小两口的生活还算过得去，由于平时两个人的工作都比较忙，加上离梅秀华父母家比较近，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梅秀华的父母家生活。因弟弟梅亮新在外上学，平时就四口人生活。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无话不谈。当然，话题更多的是史克郎单位的事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谈话间史克郎不经意地流露出的辛苦和不满，都被岳父母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然后背着史克郎夫妇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很快，史克郎被单位推选为重点培养对象。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在史克郎身上变成了五喜——仕途亨通时。外力的助攻，加上史克郎自身的勤奋，很快史克郎被提拔为人事局的副局长。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从奴隶到将军，升任副局长不久，史克郎切身感受到权力的魅力和所蕴涵的巨大的潜在价值：虽然是副职，但是不需要加班加点事必躬亲，并在领导班子会议室有了话语权；因为有具体的分工，在负责的领域，自己的一支笔可以决定事务的走向；荣升副局长，昔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人也变得热情起来。——这些都是人下人变成人上人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实惠。当然，更大的实惠就是饭局多了，到银行取工资购买生活用品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因为考虑到微薄的工资每个月还要交纳房租费，额外增加了家庭负担。多方面考虑，担任副局长不到三年，史克郎夫妇带着刚出世不久的千金住进了当时县城最高档的小区。与别墅相比，四室一厅是比较寒酸的，但与出租房相比，应该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之所以买这样大的房子，是因为身为孝子的史克郎想把居住在山窝里的父母接过来一起居住。不过，在大山里生活习惯了的二老始终没有答应。几番坚持没有结果，史克郎也就不再强求。既然不愿意走出大山，史克郎为父母出资在老家为二老盖了一栋设计别致的四合院，让他们在那里安享晚年。安排好父母的事情，小舅子也从学校毕业了。没有工作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三天不给爸妈添堵都是奇迹。生不完气的岳父母平时把女儿作为倾诉委屈的对象。孝顺的梅秀华心里自然难受，在床头边就和史克郎唠叨。

很显然，小舅子的事情不仅影响了全家的幸福指数，也影响了夫妻感情。如果这个定时炸弹不尽快排除，后患无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然就加快了解决问题的速度。一年一度的乡镇机关工作人员选拔考试在人事局的组织下准时举行。为了不带来负面影响，此次招考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及时向社会公布信息，并严格组织人员参与招考工作。考试揭榜，梅亮新赫然在列。经过一段时间的浊浪排空之后，生活又回到风平浪静的原点。

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梅秀华的枕边风又开始吹起来。这次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在国有企业上班清闲固然不错，但是企业改制已是大势所趋。为了保险起见，趁早离开是非之地是上策。对于负责全县人事工作的部门，人事局对人事改革政策的了解可以用短平快来形容。对妻子所讲的事情，史克郎心里十分清楚，而且已经早在心里为妻子谋划，只是时机没有成熟而已。人逢顺势，天公都助力。在史克郎苦于没有机会时，时逢企事业单位进行人事改革。国有企业职工和部分事业单位人员按照“退”“分”“转”的原则进行安排。作为负责全县人事工作部门的领导，史克郎自然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经过几番权衡和细致的做妻子的工作，通过严格考试和层层筛选，梅秀华进入了一个相对清闲的事业单位。因为单位岗位相对冷清，加之整个流程严格按照程序操作，虽然也有闲言碎语，但仅仅是杂音，没有掀起大的波澜。企业变事业，工资待遇自然有了很大的改观，人又清闲，梅秀华开始过起养尊处优的官太太的生活。

麻坛竞艳

话说梅秀华进入事业编之后，由于负责的事务不多，又不是很重要，所以只需隔三差五地到单位处理一下即可。这样，除了偶尔接送孩子，料理家务，大部分的时间都无事可做。俗话说：“常闲生疾。”因为没有其他的业余爱好，梅秀华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独居在家。时间一长，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原本红润的双颊慢慢有了黄斑，原来爱说爱笑日渐变得沉默少语。史克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不解决，时间长了会闹出问题出来。

什么事情一旦上心，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已经荣升公安局局长的史克郎为了全面真实了解全县公安工作的事情，为制定工作计划和确定下一步工作重点，下车伊始就亲力亲为深入一线。不得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是红霞满天，给全县人民耳目一新之感。有了局长的风餐露宿的率先垂范，各个部门也自然不敢怠慢。对史克郎来说，自己的下基层不但树立好形象，还有了意外的收获。在县域机关调研时，除了知道了一些专业能手、高手，还认识了系统内被公认的名花——陈瑜、罗雁、毕玥。这三位刚跨进不惑的门槛，风韵骄人。她们除了姿色出众，还能说会道，而且三个人都嫁给商人，家道殷实。因为不差钱，所以工作只是作为排遣孤独寂寞的方式。正是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她们工作的常态。她们把大部分时间除了用在保养上，就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在麻将桌上消磨时光。日积月累，每个人都是远近闻名的麻坛高手。史局长了解了情况，待调研结束，召开了公安系统第一次全体会议。在会上，史局长表情严肃、义正言辞地指出普遍存在的庸政、懒政、怠政的问题，并含沙射影地批评了系统内麻将风盛行的现象。不可否认，局长的直陈弊端、直揭自家短处的做法让与会者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会议结束，史局长让办公室主任通知三朵金花留了下来。诚然，听到通知，三朵金花心里就像揣了小兔子，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祥之感。三个人战战兢兢地走进局长办公室，昔日的风采杳无踪迹，就像犯错误的小学生。可能是讲话的时间太长，口干舌燥的史局长只顾低头喝茶，没有注意到三个人的神态举止。

“你们坐吧。”尽管语气不是很严肃，但三个人身上还是像起了鸡皮疙瘩。“从近一个月的调研看，人们对你们三个的工作意见还是比较大的。”“身为女同志，你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照顾。但是不能因为照顾家庭就耽误了工作。”看到三个拘谨的样子，史局长也没有把话讲的太重。“作为公职人员，应该出来好家庭与单位的关系，干好本职工作，又能照顾好家庭才称得上真正的巾帼英雄。”听到局长说“巾帼英雄”，三个人紧张的表情稍微缓解了一点。三个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

“史局长，我知道自己平时的工作不是很积极，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我们这样的年龄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可是家里的方方面面都得我操心。四个老人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孩子上学正处在关键期。孩子爸搞工程，基本上不在家，指望不上。”陈瑜瞅准说话的时机首先说话，说到伤心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有了陈瑜身先士卒的表演，罗雁和毕玥也紧随其后，各自把自己怎么怎么的艰难说给史局长听。别看史局长工作上雷厉风行，可是也有软肋——怕女人唠叨，怕女人哭。

看到三个人悲悲戚戚的样子，史局长严肃的表情慢慢变得平易起来，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找你们来不是批评，是提醒你们以后应该注意影响。谁都有困难，尽量克服一下。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才不辜负组织对你们的信任和重托。”三个人看到经过自己绘声绘色的表演终于起到了效果，内心窃喜，就异口同声地说：“史局长，我们以后会努力工作，尽量不留话柄给别人。”气氛缓和下来，接下来的谈话也就变得轻松随意起来。虽然是一局之长，但史克郎尽量在下属面前表现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姿态。聊到即兴处，史局长自然而然地聊到了自己爱人的烦恼。听话听音，三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听到局长说到老婆时的声音和语气，就知道局长遇到了烦心事。既然局长有困难，下属理所当然地为其排忧解难。“史局长，梅大姐在家无聊，长时间待在家里会出问题的。我们双休日有时间去找她出去逛逛街、散散心。”“难得的双休日，你们要照顾家里，哪有时间陪她。”“没事，我们不是一起，错开就可以了。”听到这些，史局长微微一笑，算是默许了。

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三个人开始私底下撺掇起来。在饭桌文化盛行的小县城，很多无法破局的事情，无法解决的问题酒过三巡以后都就不是事情。周末来临，陈瑜借故到局里办事顺便瞄了一下局长办公室。虽然不是大开，但里面依稀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看来局长要在这里度周末了（局长是外地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中午就见不到局长的身影）。因为屋里有人，陈瑜不便进去。到其他办公室找朋友闲聊了一会后，眼看下班时间将到，陈瑜慌不迭地从朋友办公室出来。恰逢其时，路过局长办公室门口时，办公室的大门敞开，史局长正从屋里走出来。

“史局长，现在还出门呀！”听到问话，史克郎先是愣了一下，一看是陈瑜，微笑着说：“下班了，到食堂吃饭。来办事呀，陈会计？”“史局长周末不回去了？”“不回去了，家属这两天情绪不好，睡眠差，在这里好好休息两天。”“不知道史局长晚上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安排把局长夫人带出来吃个便饭，我们陪她唠唠嗑，散散心。”史克郎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周末大家都要休息。”“史局长，聚聚聊聊天也是休息。就这样说定了，史局长。下午我打您电话。”

周末的白天鹅大酒店灯火绚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巴厘岛餐厅四家小型的聚会如期举行。当下流行的是“饭前不掼蛋，吃饭不”，为了增加聚会的仪式感，四个男士——史局长、曹宝（陈瑜丈夫）、吴德行（罗雁丈夫）、任前清（毕玥丈夫）开始在牌桌上斗智斗勇起来。一官三商，因为生活的圈子不同，加上又是首次见面，场面显得有几分冰冷，每个人讲话都显得彬彬有礼。尽管史局长平时打牌的次数不多，但是新手运气好，史局长的牌势始终顺风顺水，这对于掌控欲极强的史克郎来说，是值得欣慰的事情，所以至始至终他都眉开眼笑。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四个女人呢。与四个男人牌桌上相对冷清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梅秀华虽然是第一次与三朵金花相见，大有相见甚晚之感。四个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是无所不包。话匣子一旦打开，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菜肴陆续上桌，分宾主落座。“史局长，按照中央厉行节约的要求，今天没有点多少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曹宝待大家入座后首先发话。“曹老板不要客气了，给你们添麻烦很不好意思了。”客套寒暄，共饮四杯之后，以史局长为中心，三个家庭分别以夫妻双敬和分别行动的方式轮番发起攻势。几轮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之后，三瓶五粮液已经成为八个人的腹中之物。史局长看到妻子又恢复了久违的笑容，加上牌桌得意，就放开了自己。当第四瓶喝到一半时四个男人已经有两个语无伦次。史局长虽然还保持几分清醒，但已经无法举杯。久战商海的东道主曹宝看到聚会的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也就不再坚持。几分醉意，几分蹒跚，史局长夫妇进入宝马760之前，一条九五之尊塞到史局长的手提包里。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聚会良好的开端，接下来的日子就变成了常态。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史局长明显感觉到妻子的变化：气色明显别原来改善了许多，脾气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唠叨和抱怨也不再那么频繁。喜新厌旧是人的共性，追求多元化是人的本能。吃吃喝喝刚开始还比较新鲜，时间一长就失去了诱惑力。所以怎样陪局长夫人梅秀华逛街、做保养，让她开心，成为三朵金花需要认真做功课的。着实，一段时间亲密接触下来，四个女人情同姐妹，可以说是无话不说。不过，不需要好长时间她们就尝尽巴掌大县城的“天下鲜”。几番动议，几番劝说，她们终于找到最为持久，也最具诱惑力的消遣方式——打麻将。与决战麻坛的三朵金花相比，梅秀华只能算新手。但是，越是新手，手气越好，进步的空间越大。交了微小一点学费之后，局长夫人一罩三的事情成为灰犀牛事件。夫妻共枕，妻子从最初稍带惋惜的偶尔抱怨到后来甜蜜温存的喃喃细语的炫耀，史局长真真切切感受到妻子变化给自己带来的幸福。

硕鼠群舞

子丑年对史局长来说可谓是幸运年，自己由公安局长升迁为副县长，分管文教卫和交通，是当之无愧的实权派；女儿大学顺利毕业考入一线城市的一家国有银行。尽管女儿入职二轮面试大费周章，好在有惊无险。“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宝贝女儿呢；“穷养儿子富养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不能让她太委屈。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床头商量，一个周末夫妻俩乘坐的飞机落在女儿工作的城市。对于父母的到来，女人除了感到意外，就是惊喜。夫妻俩向女儿说明来意之后，孩子开始还有几分不情愿。在父母的再三劝说下，还是答应下来。夫妻俩不顾旅途劳累，稍作休息后，一家三口搭车到当地数一数二的海景别墅群，走进售楼大厅。几番斟酌，几番商讨，一栋滨海的别墅购买合同签订，他乡异地的女儿时间不长就有了自己的房子。而居住地距离工作地有一定距离，在地铁尚未通达的这段时间，每天搭车上下班也不方便。考虑到孩子一个人在外的不容易，第二年春节，史县长夫妇为女儿准备了一个特殊的红包——一辆宝马X5的购车提车单。有房有车，工资收入又不低，孩子也就不会再收委屈，夫妻俩也把提着心放下来，觉也睡得安稳了许多。

减轻了对女儿的操心，史县长夫妇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滋润。家庭聚会从未间断，县长夫人的麻坛战绩喜忧参半，当然胜多于负。一个周末夜晚，平时很少到家给自己添麻烦的梅亮新夫妇敲开了史县长家的门。因为刚到家不久，夫妻俩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深夜造访，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史县长夫妇的直觉告诉他们。

四人落座，茶水沏上，梅亮新说：“姐夫，听说富人山的山石要对外拍卖，是不是真的？”

“你问这干什么？”

“我认识几个做工程的朋友，资金很雄厚，我们几个想把这个项目承包下来。”“你怎么参与？国家三令五申强调公职人员不允许参与商业活动。再说，你拿什么参股？”

“我不直接参与，你弟媳不是没有固定的职业嘛，可以以她的名义参股。至于资金，我想办法。”“在不违反法律法规和政策的情况下，你负责这一块，我们有信心拿下来。”

“这可是一个当前最为敏感的大事情，你和你的朋友要考虑清楚。哪一个环节出纰漏，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姐夫，你如果愿意帮忙，具体的事情我们几个再仔细商讨。”

“你们把具体的方案商量好了，拿给我看看再说。”

又是一个周末，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在天上人间大酒店的嫦娥厅，梅亮新夫妇焦急地等着邀请的客人。时间不长，曹宝夫妇、吴德行夫妇和任前清夫妇相继到来。快到七点时，史县长夫妇才走进嫦娥厅。众人一见面，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曹、吴、任三位一起走到史县长跟前面带歉意地说：“史县长不要见怪，我们没有告诉你与令弟是好朋友。”事已至此，史县长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有要事相商，所以饭前掼蛋的环节就省去。梅亮新从包里掏出几张材料递到史县长的手里，史县长表情凝重地认真斟酌着材料上的文字。尽管从整体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安全起见，史县长还对里面的细节提出具体的补充意见。虽然上的几道菜都是酒店的招牌菜，但是四瓶梦8仅喝了两瓶。

因发展的需要，政府对富人山的国有资产矿石对外公开进行拍卖。自拍卖公告公布一个月之后，没有异议，获得省国土资源局批复后，拍卖会在政府礼堂如期举行。因为知道此项工程蕴含巨大的利益，拍卖会当天云集了省内外很多实力雄厚的企业，同时也吸引了很多不同层次的媒体。作为本县较大规模的国有资产拍卖，其造成的社会影响比较大，所以县委县政府对此给予很高的重视。参加拍卖会的有省市县乡的四级领导，有群众代表，有竞标单位和各家媒体。随着主持人一声“奏国歌，升国旗，全体起立”，会场响起雄浑嘹亮的《义勇军进行曲》。随着冉冉升起的鲜艳五星红旗升到顶端固定，省市领导作了简短的讲话之后，史县长作为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县领导发表重要的讲话，作出重要的指示，并提出严格的纪律要求。“.....矿山资源是宝贵的国有资产，本次拍卖严格遵循中央省市县的相关文件的指导精神，本着对国家负责，让人民满意的原则，公平、公正、公开对社会招标，让那些真正有实力，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参与这个项目的开采......”

讲话环节结束，主持人就拍卖的规则、程序、纪律等提出具体要求，然后进入正式竞标环节。标的以1000万为底价，以100万为竞标单位。经过几番竞标，标值升至3000万。主持人喊出3100万，再追加的已经所剩无几；报出3500万，应者只有三四家。在3500万即将成交，主持人的竞标锤将要落下时，在会场的角落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彻全场：“4000万。”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刚落，会场一片哗然，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高高举起写着4000万的竞标牌。“4000万第一次。”“4000万第二次。”“4000万第三次。”在主持人喊出三次没有人反应时，只听一声沉闷的声音，标锤落下，拍卖以4000万成交。

拍卖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在县城最高档的金碧辉煌大酒店的珍珠湾厅一场庆功宴正在进行。可能是茅台酒的酒劲所致，曹宝在眉飞色舞地向史县长和其他几个人描述自己当时举牌时的心情。平时行事相对低调的吴德行看到曹宝有点无所顾忌就端起酒杯向大家倡议：“在座的一起共同敬史县长一杯，这次竞拍成功，如果没有史县长出谋划策，精心安排不可能成功。”史县长一听此话，连忙站起来说：“因为你们确实有这个实力，才拿下来的，我只是从政府的层面做好组织工作，千万别说是我的帮助。”“既然已经拿到了开采权，在具体实施时一定要严格按照文件的要求执行，千万不要违规操作，造成不良影响不好。”

黄粱梦陨

因为抓文教卫、交通等工作政绩突出，史县长终于扶正。小县城没有工业，地下有丰富的矿产资源自身没有实力开采，财政收入除了变卖土地资源，再也没有其他的进项。俗话说：“有钱好办事。”财政收入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一县之长想大刀阔斧地干一番事业谈何容易。但是，在其位，谋其政，如果庸庸无为，不仅仕途不会有大发展，也不是史县长行事的风格。几经思忖，在物质匮乏的瓶颈限制下，只有另辟蹊径，把着力点放到思想文化建设领域。这样做一则与党中央的步调保持高度一致，一则还有潜在的取得政绩的可能。“留得生前身后名”，“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是史县长最大的工作动力。

天随人愿，一切按照史县长的想法发展着，而且不到几年，偏远的县城在思想文化建设，尤其是教育方面在省内已小有名气。史县长一个人在办公室时回忆自己进入仕途一路走来的历程，虽然也有不顺意的，但总体上还算得上“春风得意”。一天，一个电话让史县长产生了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

“喂，哪位？”

“你是史克郎，史县长吧？”

“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省纪委督查室的，最近我们陆续收到群众来信，反映你县富人山的事情。从来信情况看，承包商在开采时没有执行当初的要求，给当地造成极大的环境污染，而且，有很多人反映该项目在价值评估和操作时存在很大的人为操控情况。你作为负责这个项目直接领导，还是要多过问过问。”

接完电话，史县长浑身沁出冷汗。这几年，史县长心里始终放心不下的就是富人山开发项目。虽然深切感受到富人山一土一石的温度，但始终认为是一颗定时炸弹。每当想到这些，史县长寝食难安。这个电话还是验证了自己不像梅秀华所说的是“杞人忧天”。挂完电话，史县长叫来专职司机，驱车直接奔向富人山。离开县城，进入农村地界，史县长呼吸的空气明显比县城要清爽得多，天也比城区的蓝。可是距离富人山还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史县长明显感觉到空气的污浊，天空也变得灰蒙蒙的。到达富人山脚下，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此情此景，让史县长变得更加惶恐起来。史县长走进工程指挥部，这天正好任前清坐镇指挥。史县长的突然造访，任前清先是一惊，然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看到表情严肃的史县长，任前清笑脸相迎。

送走史县长，任前清相继拨通了四个股东的电话。当天晚上，工程指挥部灯火通明、通宵达旦。显然，五大股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题已经出来，关键是用什么方法来弥补，把造成的恶劣影响消弭掉。经过几番商量，该出血的出血，该出人的出人，明暗两条路齐头并进。由于积怨太深，已经积重难返。在几大股东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地弥补漏洞、缓解各方矛盾时，一天下午，几年公务车停在了指挥部门口。漫天的灰尘，隆隆的机器声，让从车中走下来的一行人痛苦不堪。加设备，实地丈量、监测，然后是大量的数据处理。在工作进行快结束时，值班的吴德行才从卧室了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吴德行两腿哆嗦，说话也语无伦次。

一行人完成实地验评的工作之后，一位负责人打通了史县长的手机。“史县长，我们是省纪委督查室的，现在从富人山赶往县城，你通知几大班子，我们借你们的会议室开个临时会议。”放下手机，史县长如五雷轰顶，一种大难临头的逼压让他喘不过气来。七点半，县政府会议室里空气凝重，令人窒息。六大班子的负责人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头不语。“预估价值近两个亿的资产，你们居然4000万就出让，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工程开采，对环境造成破坏的程度多大，你们有多少人知道？这项工程招标的流程真的做到公开、公正、透明吗？你们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

继省纪委督查室召开专题会议之后，各项围绕富人山项目的调查全面展开。除了4000万的标的资金被冻结，富人山在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分存的8000万收入也被冻结，富人山项目的五大股东梅亮新是最后一个被警车带走的。有望在换届选举中坐上县委书记位置的史克郎，开始服用中计量安眠药进入梦乡。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