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中国当代的诗歌、文学,必然绕不过一个人,绕不过那个中国新诗的经典名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对,他是顾城,中国“朦胧诗派”的代表。1979年,23岁的顾城因为短诗《一代人》受到瞩目,被誉为天才诗人。
01
在诗的国度里,顾城是纯洁的孩子,被称为以一颗童心看世界的“童话诗人”。
他的诗想象奇崛,语言简洁、空灵纯净。创作前期,他专注于自然界美好、纯净而明媚的事物,不仅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理想的童话世界,也为读者创造了一个令人神往、不可思议的艺术空间:
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我说:/别加糖/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安慰》
在现实生活里,他同样是一个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
姐姐顾乡对对弟弟印象最深的是“他不爱凑热闹”,说他幼儿园时经常一个人看树和蚂蚁。她还谈到了一个细节:顾城给同学讲过《三国演义》,得到了“故事”的雅号。可他不喜欢被一群人围着讲故事,便让姐姐当他“一个人的听众”。如果顾乡没空听,“无奈之下他就进了别的屋子,隔着床一个人对着墙讲起来。”
他的诗人朋友们说他“天真、内向、偏执、才华横溢而自私。”
顾城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中也写:“我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
23岁那年,顾城跟随父亲到上海出差。一天,他上街游玩却忘了带招待所的钥匙,结果在外面虚耗了一整天。又累又饿的顾城脾气上来了,赌气说不喜欢上海,要马上回北京。
他真的坐上了当天北上的火车。那一天,他遇到了女文青谢烨。一段浪漫的爱情和匪夷所思的婚姻就此拉开了序幕。
02
谢烨美丽、聪明、善良、落落大方,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和顾城正好是相反的两极。
80年代末、90年代初,诗人的地位不啻现在的明星大腕,何况高颜值、才名远播的顾城?在文艺女青年谢烨的眼里,顾城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她为顾城倾倒,顾城也被这个青春美丽的女孩迷住了。
分别之际,两人互换了通信地址。当谢烨扑在车窗上问顾城是否会给她写信时,顾城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大概两本厚书的高度。
谢烨开心极了,她明白顾城的意思,他要给自己写那么厚的信。
两人火一般地相爱了,但谢烨的父母却坚决反对两人交往。相较于沉溺在爱情中的谢烨,她的父母则显得冷静而理智。他们从对顾城的点滴观察中,判定他“精神不正常”。
虽然后来顾城去了精神病院,证明了自己没有精神病。可事实上,他的行为的确很偏执。你们不同意吗?好,那我就把铺盖搬到你家大门口睡。他无所谓,可在旁人眼里这实在不像话。于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渐渐在谢家蹭上饭了。
转机出现在1983年。顾城应邀去上海师范大学做诗歌演讲,谢烨把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带过去。正是因为这场演讲,年轻时也热爱诗歌的谢母彻底改变了对顾城的看法。顾城终于赢得美人归。
我不知道,当十四年后,女儿惨死在女婿的斧头之下,谢烨的母亲有没有追悔当初为什么不坚持最初的判断——那个毫不顾忌别人,只要满足自己的诗人才子,“偏执”是最明显的标签。
这样的男人,会轻易转变吗?
谢烨母亲没有想到女儿痛苦的一生就此开启。谢烨更不会想到,从此,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将自己牢牢地捆绑在她身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巨婴。
而她,活成了圣母。
03
巨婴,本是指体形巨大的婴儿。
2016年,著名心理学者武志红提出来“巨婴”概念:我们90%的爱与痛,都和一个基本事实有关——大多数成年人,心理水平是婴儿。这样的成年人,是巨婴。
这类人以自我为中心,缺乏规则意识,没有道德约束,一旦出现超乎自己预期的情况,就会情绪失控,产生过激的非理性行为,使用婴儿般的方式来抗议,试图通过哭闹、喊叫、肢体冲突等极端方法来使他人甚至周围环境屈服或退让,达到自己的目的,给社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对照来看,天才诗人顾城十足一个巨婴。
结婚后,顾城简直不能离开谢烨半步,二人如同连体婴一般生活在一起。
他常常连衣扣都扣不齐,寄信要别人代为封口,而且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言不合就会跌坐在地上耍赖。
因此,谢烨不得不放弃了原有的工作,一天到晚陪着他。面对无限度的宽容,顾城对妻子的要求也越来奇葩。被顾城称为“姐姐”的著名诗人舒婷在《舒婷忆顾城》中说,谢烨是上海女孩子,爱美的天性完全被残酷地压制了。顾城不让她戴耳环戴项链,连穿衣服都要顾城审过。谢烨想跟我们一起游泳,他也不高兴,以为他不喜欢她穿游泳衣在公众场所,最终以谢烨妥协告终。
舒婷还记录了一件事。一次,大家去逛一个小商店,谢烨想买下1.99美金的小青蛙玩具给儿子。可顾城却不同意,而且就跟小孩子撒娇一样坐在地上不走了。
女婿如此“直男”,谢妈妈当然生气,便去顾家理论。但顾城是谁?情绪上来了,我管你是谁!在争执当中,他将一碗滚烫的汤面扣向了丈母娘头顶。
如果说,丈母娘对他而言仍算是外人,那么,对自己的孩子应该很疼爱吧。这是他写给儿子小木耳的诗:
爱你,Sam/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你那么小/就知道了/我会回来/看你/把你一点一点举起来/Sam,你在阳光里/我也在阳光里。——《回家》
可事实远非我们想象的那样。他不愿意妻子生孩子,谢烨因此打过胎。好容易生了小木耳,顾城却看到儿子就莫名烦躁,听到儿子哭就大发雷霆。后来他一脸怒气地表示,妻子是一个狡猾的骗子,儿子是他理想中的童话城堡里的毒菌,他的世界里不允许有第二个男人。
据说,一天,两岁的儿子正在玩耍,顾城一脚就把他从沙发上踢了下去,小木耳疼得嚎啕大哭。万般无奈,谢烨只得把孩子寄养在一位毛利老太太的家中。
很显然,顾城不但在精神上有偏执,人格上还有暴力倾向。但这一切并没有引起谢烨的反思,善良的她一次次选择了宽容,也为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04
梭罗曾独自生活在瓦尔登湖边两年零两个月。瓦尔登湖不仅为梭罗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也为他提供了一种独特的精神氛围。
也许,潜意识里,顾城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理想王国。事实上,他也有了这样的机会。
1988年,顾城赴新西兰讲授中国古典文学,被聘为奥克兰大学亚语系研究员。后来由于不喜欢城市的喧闹,加上工作带来的繁琐事情,他选择了隐居在如世外桃源般的激流岛。
但顾城不愿意写作赚钱,他认为创作如果变成谋生的工具就会削弱他对诗的热爱。夫妇二人只能依靠救济金过,也没有朋友,生活很困顿。他们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应付不了正常的生活,甚至经常吃野菜。为此,两岁的小木耳严重营养不良。
为了生存,他们在庭院里养了200只鸡,贩卖鸡肉和鸡蛋。但执法的小官吏上岛来,限定他们只允许留下12只鸡,其余的必须在3天内处理掉,否则就侵犯了他人利益。所以他们只好把鸡都杀了。
在岛上,顾城是唯一不会讲英文却又坚决不学英语的人,而且不会打字,也不会开车。谢烨便成了他的保姆、翻译、司机、秘书,甚至母亲。
这样的顾城在邻居眼里,无疑是怪异的。于是谢烨每天就斡旋在邻居和顾城之间,努力改变邻居对丈夫的看法。
其实,谢烨的痛苦远不止此。
早在1986年,在一个诗会上,22岁的北大女生英儿,第一次见到了顾城和谢烨,并和谢烨成了闺蜜。1987年,顾城和谢烨去德国开会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俩和英儿见了一面。英儿竟然当着谢烨面对顾城表白,而谢烨竟然默认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1990年,谢烨还尽力将英儿接到了激流岛,开始了“三人行”的生活。她说:“英儿对他那么好,我很同情他们之间的感情,成全他们未尝不可。从道理上概念上来说,此事不通。但直接从人性角度来看,就通了……有人说我很傻,甚至怀疑我是否根本不爱顾城,其实我是太爱他,才为他们做了很多牺牲。哎,谁也说不清爱是什么东西。”
在我看来,爱情是自私的,这种奉献根本无法理解。也许,对顾城的精神世界无比崇拜,谢烨是真的心甘情愿做出如此极致的付出吧。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顾城非常幸福快乐,仿佛建立起了自己梦想中的伊甸园。可与外界失联的两个女人却越来越痛苦。
因为,她们发现,自杀的倾向一直伴随着顾城。英子在《魂断激流岛》中写道,我们每一天都生活在生与死的边缘,当时我和谢烨的精神极度紧张,在山下干活总想到回去时是否会发现顾城的尸体。
首先清醒的是英儿,她想到了逃离。当岛上那个50多岁的英国移民向她求婚时,她牢牢抓住了机会,去了悉尼取得了绿卡。顾城发现英儿走后几近疯狂,写下一本名叫《英儿》的书。但书中顾城并没有忏悔,满满的都是关于英儿的记忆,包括所有的情爱和性爱细节。而这一切,都是顾城口述、谢烨逐字输入。
谢烨不是圣母,对此,她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大度洒脱。她总是一个人哭。英儿的出走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逐渐清醒的她,开始了和大鱼的交往。
顾城发现后非常激动,对谢烨动了手他。掐她脖子,惊动了警方。可警方要把顾城送进精神病院时,谢烨又坚持不同意。
之后的两人每天都争执着、矛盾着,他们开始讨论离婚。彼时的谢烨并不知道,她的不果断离开,会让她魂断激流岛。
1993年10月8日,顾城用斧头将谢烨砍了,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等姐姐顾乡发现时,谢烨头上流着血躺在草地上,被送到医院几小时后不治身亡。
而至死,顾城都没有反思两个女人为何要如此迫切地离开自己。他在留给父母、姐姐和儿子的遗书中,多处责备谢烨“拆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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