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过年,从腊月头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来。宰鱼、买肉,洗净腌渍一段时间后,一串串挂起来晒干。还得灌上香肠,一般都是买上新鲜肉,让卖肉的灌好,一串串穿好,拿回来晒干。做完这些,有勤快的主妇还会买只年鸡腌渍好晒干。这个没有统一的标准,有时也看各家情况。这些于挑嘴的我来说,也就看看而已。
到了腊月二十三四才真正忙起来。要开始买肉买豆腐,而买上可口鲜美的豆腐成了一种幸福的负担。要一连好多天去排队,去挤才能买上。这些活大都落在主妇的头上。用肉和豆腐配上作料和姜丁搓成一个个圆子,在香喷喷的菜籽油中翻滚成金黄色,就用漏子捞起来,放入竹篮中;再将豆腐捏碎和着鸡蛋,在油锅里煎成块,切成长方形,这叫子糕。还会把豆腐斜切榨成三角形,这是最简单的油榨豆腐。这三样是每年必备的菜,也是我从小吃到大没吃腻的菜。水乡从来不缺鱼,也会有一些当地特色的菜。

临近年关时,有的地方就会做糯米团子。有菜馅和豆沙馅两种。而大年三十晚上用来上茶的豆沙糯米团子,需要用一个木质胚子做成下圆上尖形似寿桃型的样子,团尖点上一点红,如美人的眉间痣,一看就让人欢喜。

写对联也是一件头等大事。那时候还不时兴买对联,都是买张红纸裁好所要贴的对联,大门的大对联,后门的小对联,还有灶屋门、鸡笼上,还有一些福字。一般会找毛笔字写得好的人,而爷爷每到这时候都会帮村上的人家写好多对联。记忆中,爷爷挥毫拨墨的样子还清晰的印在脑海中。爷爷的小楷字也写得很好,这成了我记忆中一道无法忘却的最珍贵的记忆。

在各种准备后,迎来了大年三十这一天。远方的游子会在这天赶到家,携妻带儿和父母团聚。
这一天早上起来会吃个简便的早饭,就要开始一天的忙碌。主妇准备年夜饭,男人们就要撕下陈年的对联,把上面打扫干净。
这餐年夜饭会在贴上对联和敬完年菩萨后才能开始。
先要贴上对联和福字。大门、小门、灶屋门等这些地方都要贴上对应的字。大门贴七字对联,二门会贴五字对联,灶屋门上也是五字联,会比大门上的对联要小点。灶上会贴上一张“福”字,还有“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百无禁忌”等这些红字。字字都是寄托人们对来年的美好寓意,家和万事兴,财源滚滚来,福寿与安康。
除了烧饭的母亲,大家一起来帮着贴对联。刷浆的刷浆,贴的贴。
然后敬年菩萨是用一刀肉,也有摆上一个猪头的。在锅里煮熟后,装盘后放在堂屋桌上,摆上香炉,敬完香,放双响炮竹和一挂很长的小鞭炮。
在震耳的“霹雳啪啦”声后,一家人才开始真正吃上这顿年夜饭。这样的团聚显得特别难得与有意义,一家人在这一天才能真正聚在一起。平常大家都各自忙碌着,忙着赚钱,忙着求学等,各有各的理由,而很多都不在父母身旁。这一天是让大家相聚的时刻。长辈看着晚辈,包上一个红包。晚辈围在长辈身旁,想一表孝顺之意。大家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时光流逝,有些记忆已经开始模糊。我已记不清有爷爷的年是怎么过的了。大抵这一天我会换上新衣,太过无忧无虑,才会如此没心没肺吧。
饭后,有陪着长辈聊天的,也有去找同伴叙旧的。打牌的,看电视的。主妇忙着收拾,晚饭匆匆吃完,大家各自散去。这时是没有任务,完全放松的。打麻将,打八十分,九张牌的比大小,成了大家最好的消遣。而我大都是呆在家里的。
一天中的重头戏,是在临近午夜十二点,新年交替时。这时,外出打牌的一般会归家,也有彻夜不归的。
我老家这边的风俗显得更古老一些。爸爸会在半夜过了十一点半时,才去蒸上一笼糯米团子,尖上一点红的团子才是上茶时用的。蒸笼是用竹子编的,上面铺上一块白纱布,放上十个糯米团子。等糯米团子蒸熟,端上桌。点亮两支红烛,在烛火摇曳中,泡上三杯热茶。打开大门,点亮门灯,点燃炮竹,在炮竹声中迎来新年。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是如此庄重喜庆。这一幕深深铬在心间。
听着这样震耳的炮竹声,我一般会捂着耳朵,躲远一点。炮竹放完后,就可以分着喝掉桌上的那三杯茶,茶水有吉利安康的寓意。再吃上几个热热的糯米团子,粘粘甜甜的味道入了口,润了心。带着一种满足,为这过去的一年真正划上句号。
如今这样的热闹,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按照习俗,这一天女儿是不归家的。要等到初二那日,才去娘家拜年。新时代,也许有些规矩会改。但在这块土地上,有些习俗会这样淡淡地传承下去。
家还是那个家,只是没了我的“位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这般泾渭分明。而我算是幸运的一个,没有受过大家长的歧视,反而从小深得爷爷的疼爱。也有机会读了书。在这特殊的时刻,在这怀念的时节,遥寄我对故去亲人的深深思念。

时光易逝,仍然砥砺前行。愿终有一日能博览群书,行走于山水间。真正“腹有诗书气自华”,修得“万千笔墨藏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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