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道士塔前

作者: 北坡树 | 来源:发表于2016-06-17 16:49 被阅读0次

    莫高窟对面的山坡上,到处都是些有点像葫芦的圆形白塔,大小不一地散落于黄沙风尘中——这是千百年来圆寂于此的僧人们归葬的地方。

    在走过的每一座塔前,驻足,凝神,看刻在上面的文字,大多模糊不清,留着些被时光风雨冲刷过的痕迹。有好多塔身也早已颓圮,残损的土台与裸露的草木,诉说着不尽的苍凉悲茫。

    烈日照在沙砾上,粼粼的白光灼人脸。对面是三危山,背后是莫高窟。枯死的胡杨还在孤独地守望,千年的风沙轻轻拂过身旁,一切似乎都还是古老的模样。

    在这里,我想尽快找到刻有那个熟悉名字的道士塔。但历遍所有,却仍无所获。

    “莫高窟大门外,有一条河,过河有一溜空地,高高低低建着几座僧人圆寂塔。”而这座道士塔就在其中。循着余秋雨的文字,我试图找到那条河,却只看到了干涸的河床底,像撕裂的伤口,泛着刺眼的红。“一溜空地”是指哪里?站在山坡上,看着人头攒动的广场,我忽然明白,我找错了地方。余秋雨先生《道士塔》一文中所说的“一溜空地”不该是这空寂的山坡,而应是那人山人海的广场。

    可是啊,广场上,满是黑压压的人群,哪里能有圆寂塔?

    随着人群移步向前,在快走出广场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别致的塔——塔体高大,塔身正面刻碑文的地方比一般圆寂塔要开阔许多,很长的一篇碑文密密麻麻地刻在上面。这该是哪位显赫人物的塔呢?

    凑上前去看,只见刻有“太清宫大方丈道会司王师法真墓志”一行字,心里已有几分底气。

    再细看内容——

    “民国廿年古七月卅日为吾师王法真仙游之百日,门弟子咸愿碑记行略,请命耆众,皆曰可。何幸如之?夫吾师姓王氏,名圆箓,湖北麻城县人也……”读至此处,轻叹一声,就是这个了……

    站在道士塔前,看着高高的塔体,看着密密的碑文,想起《道士塔》中对王圆箓的描写:

    “历史已有记载,他是敦煌石窟的罪人……”——这是对他的定性;

    “我见过他的照片,穿着土布棉衣,目光呆滞,畏畏缩缩……”——这是对他的刻画。

    正是这个王圆箓,打开了敦煌莫高窟封藏千年的藏经洞,致使珍贵文物大批外流,因此,他无疑是敦煌的罪人。

    但是也正如余秋雨说的那样:“他太卑微,太渺小,太愚昧,最大的倾泄也只是对牛弹琴,换得一个漠然的表情。让他这具无知的躯体全然肩起这笔文化重债,连我们也会觉得无聊。”王圆箓被人唾骂的同时,又被人施予同情——无奈的沉痛。

    碑文中写道:“今者羽轿虽渺,道范常存。树木垦田,成绩卓著。道家之香火可继,门徒之修持有资。实足垂不朽而登道岸矣……”

    “垂不朽”本是碑文套语,但谁也不会料到,历史真的会重重地记下他的名字;而谁也不会料到,这样一个土道士,却在那么多的高僧塔林之间,赫然而立,被后来的人一再提及。

    站在塔前,默默地读完碑文,对这位“罪人”多了更多的理解与同情。而当看到塔身上刻着的那些“到此一游”的痕迹与一些自以为是的名姓时,更有了深深的痛惜——为死后不得安宁的王圆箓道士,更为那些活在世间的芸芸无知者。

    一群游客挤了过来,站在塔下拍照留念。我想阻拦,想告诉他们这是墓塔……但当我想起在莫高窟洞窟里参观时游客们不听管理人员劝阻而大声喧哗和强行拍照的情形时;当我想到站在高台上的讲解员打着手电筒高声呵斥的粗鲁时;想到敦煌藏经洞陈列馆院子中刻有陈寅恪先生所书的“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的石碑上爬上爬下的小孩和旁边无动于衷的成人们时;想到那篇曾触动人心的《道士塔》早已不在中学课本里时……我迟疑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离开了道士塔、离开了莫高窟,很累,很累……

    我不知道那座高大的道士塔,还能在莫高窟的广场上屹立多久,会不会也像莫高窟门前的宕泉河一样在几十年的风尘后只留下一个逐渐被人淡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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