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也是,盛开就盛开吧,偏惹了春风,却要独自凋零”,这句诗在我眼底跳跃着。‘算黄算割’的声音从我的窗口飘了进来,一声一声,近了,近了……麦子黄了!我的被岁月走瘦的记忆开始一点点膨胀直至清晰。
我从未看清过鸣声为‘算黄算割’的鸟儿长什么颜色的羽毛,它是否小巧如燕?我只听着这种鸣声想象过它的样子。我想象过它有彩色的羽毛,我甚至用凤凰的美丽想象过它。
我只记得婆坐在门口发髻松散着,她正望着终南山和那排被风吹得毫无秘密的白杨树。‘算黄算割’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婆会扶着门起身拍拍裤子后面的土:麦子黄了,该割麦了!她弓起腰身边和人打招呼边往麦田里走。
那时白杨树的枝叶被风一再掀起,鸟巢里探出几个小小的脑袋。白云垂下了手指抚摸正在转黄的麦穗,婆会小心地摘了麦穗搓开小小的麦粒。逢着风调雨顺的年景小麦粒在人的掌心会被风吹得滚动着。这时婆会露出她的牙床笑:丰收年啊!
我纠结的是‘算黄算割’这种会说话的鸟儿的神奇。婆便开始她的故事:从前有一个人特别懒,麦子快黄了,他到地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总是说,过两天再割麦,过两天再割麦子。别人在地里收麦,他在家里睡觉。结果人家麦子都收完了,他才拿着镰刀去了地里,他的小麦全落到地里了。他一看麦子没有了就气死了,气死后他化成了鸟儿,在麦子快成熟的时节使劲喊‘算黄算割’提醒人们早点收麦。
婆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母亲就坐在我们旁边,她用针线缝补着被老鼠啃破了洞的口袋。她边补着会停下一会儿,待‘算黄算割’的鸣叫声再响起,母亲会笑一笑继续缝补破了的口袋,她要用它们盛放丰收。
夕阳刚要被群山遮挡住时六爷爷拽着他的棕色老马往农场上走,他弓着腰,嘴里叼着旱烟,在他的烟锅之下坠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那个布袋子随着六爷爷的脚步晃动着。六爷爷选了一个辘碡坐下:泼场了,泼场了!他会把烟锅伸进小烟袋里,烟锅里又盛满了烟丝。六爷爷喊着:洋火、洋火!有人给他点燃了烟丝,那烟丝红得极美,六爷爷吧嗒吧嗒开始吸着旱烟,他的老马啃着农场上的草,小马低着头在看河水。
农场上便有一群男人女人拔着草用锄头把土壤轻轻地松动,他们端了一盆又一盆河水泼向被锄头翻起的泥土,泥土露出了潮湿的痕迹。六爷爷手背后迈着他的八字步巡视一遍:再泼点水!
大人们便又端了一盆盆河水泼去,也有泼水泼得太多时,六爷爷拿着他的烟袋锅在辘碡上磕了又磕:水太多了,明天才能光场!
第二天太阳还未出来,六爷爷拽着他的老马围着农场转圈。那辘碡像个使性的孩子需被老马拖着拽着,拖着拽着它还要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当太阳的光洒满河水时农场上已极为光滑了。六爷爷拽着老马去河边吃草,贪玩的小马驹追在老马的后面,露珠儿还在草叶子上滚动着。那时夏天正娇媚,傍晚有了成片的蛙声,人家荷田里的莲偷偷绽开了一朵白色的花。
‘算黄算割’的鸣声从清晨到黄昏一遍遍地叫着,磨刀石从角落移到了人家院中,有刀片已躺在磨刀石上准备褪去身上的锈迹。镰刀开始向往麦田,麦芒已做好划过淌着汗水脸颊的准备,那是人该付给土地的报偿!
‘算黄算割’的声音远了,远了,我读着的诗句已然模糊。那个久远的年代却无比清晰起来,我仿佛又看到我的父亲挽着裤腿站在一片金色里,他用木锨扬着自己的年华和我不老的记忆。这时节麦子黄了!
网友评论
大地回报丰收年。
以食为天国之本,
淳朴农人国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