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总会凋零,夜是永恒。———《麻朵姑娘》
小时候的记忆里父母留给我的就是忙碌的身影,没人带我,他们忙去赶集,就把我丢在老房子旁边的垃圾堆,我饶有兴趣的可以翻半天垃圾。再大点为了不分心做生意,于是给我几毛钱,我被集市上的小人书摊吸引,一看就是安安静静的半天。我最喜欢小人书和画画,拿一只粉笔和花盆,可以画一天的美人头。我画的美人头送给过喜欢的同学,堂弟还贴过他的卧室,大学同学索要过,只不过后来觉得自己视野不够,画腻了。再大点我喜欢和同学到处疯玩,父母开始不允许我出门和坏同学玩,只能和班上第一二名玩,天知道那些第一二名多无聊,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那些坏同学多么好玩啊。我又被他们吸引,跳河里游泳,打男孩,捉弄老师同学,满山爬采花,满地滚。我和她们一起玩成了野孩子。接着就被被父母察觉了,也许是改革开放生意做大让他们更忙了,也许是我被察觉了,三年级被送到另外一个小镇上和堂姐一起读书。
堂姐是一个凶得吓人美得惊人的语文老师,我们班班主任,学生对她又怕又恨。三年级第一天开学她就布置了很多作业,第二天早上班长刘红艳收作业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对她说:“全班都收齐了,除了汪丽娟没交”。我埋着头,心想作业是什么,是不是一种外星生物。她走到我面前,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我的头被书劈头盖脸亲吻。从此以后我天天晚上作业到十点。
堂姐那时候正是美丽活波的熟女,约她跳舞的人很多,经常带我去和她的同事跳舞。有次我坐在一边越来越无聊,就一个人偷偷回家了。回到家里,我把数学书放在外面做掩护,里面看《聊斋志异》。她回家来看到我在看数学书,说了我几句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什么的,过一会发现我不对劲,就把我的书掀开,发现我在看课外书,于是我就难堪的把头埋起,任凭她处置。我不哭不闹,可是还惦记着我的小荞,于是第二天跑到垃圾堆那里去翻来拼起看。小学读了很多童话和中国民间故事,全部都忘了,记得最多的是聊斋里面的狐狸精,格林童话,希腊神话,灰姑娘和王子,所有的好女孩最后都会和王子结婚的。还有那些优缺点分明的神,几十年了还在心底。好色的宙斯,嫉妒的朱庇特,美丽的维纳斯……
父母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的执念在于让我做个大家闺秀,有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可我就喜欢出去和班里的小帅哥小坏女孩们玩啊,小帅哥他们多养眼啊,家里人就认为是我古,不听话。所以着骂着揍着整的时候比较多。
初中一个人租房子住,没人管我了,我自由的在书海里徜徉,看了三年的言情小说,三毛全集,琼瑶全集,古龙,金庸,梁羽生……我的房主长着一张营养过剩的脸和一双刀子样的眼睛,他们一家都是城里上班的人呐,大户大宅门的,可是他们从来不和我说话,厕所也锁起不给我用,上厕所要跑到外面去上脏得无处落脚的公厕,有次上厕所有个男生在外面,我出来他就上来扯我的衣服,我只好从捡了一块砖扔向他才得以脱身。上初三补习班时都是不学习的,老师也是全校最差的老师,我们都放弃自己了。我和两个女生也有人追,可我们都没有谈恋爱。那时候我和小贺玩在一起,她也是老师放弃了的那种,还有一群丁旗来的混混,无聊的星期天我们三个女孩走在街上,小贺就去撞街上的男生,只要人家一回嘴,她就要打人家。
那时候每天回到出租房,我住的房间是房主家的旧物储藏室,一堆旧书在我的房间里,铁丝铁锅什么的,我那时候已经恶心言情小说了,又苦闷没有书看。我翻着那些死灰的旧书,终于找到了一本屠格列夫的《猎人笔记》,那时候我才知道外国人写的书是有很有温度的,即是是革命人士,人家谈恋爱也荡气回肠,那些细腻的笔触,还有少年维特之烦恼。至今不太喜欢国学,可能是觉得不好亲近。而三年的言情小说坏掉了我的牙,导致我后来写作文都是爱情打底。
中考结束了,哪里都没考上。父母想交高费让我去读师范学校,他们觉得我要有个工作,我就是个大家闺秀了。可是我不想当老师,于是和父母吵架,憋气,天天打仗。这时候,我人生的第一个教母仙女出现了,我的伯母,也没有太多文化,她对我说,你可以的啊,我找人去给你讲讲,你去上地区二中吧。我说我不敢,我怕,熟人太多了怕自己贪玩。伯母说,那你去读矿中吧。我怯怯的说行啊,可是你觉得我行吗?她说,你可以的,你上厕所都要拿本书看哦。我顿悟,原来伯母偷偷在爱我,她一定是上帝派来指引我的。她知道语文就是我的全部。于是托这个伯母的福,我上了高中。
高中读的寄宿制学校,高一的时候学习压力还没那么大,有个爱看书的男生坐在我前面,那是我的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对我友善的朋友,我们一起聊书,我们还交流换课外书看,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喜欢,新鲜感,因为他很优秀,各种优秀,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我觉得是我的福气,虽然我知道同学们不太喜欢爱出风头的他。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十八封荒腔走板的情书,我不解的看我们班最丑的那个男生,希望他可以给他的“情书”解释一下,全班最丑的那个男生不解释,还含情脉脉的看我一眼,我头皮发麻。放学后那个成绩好的男同学趁人多眼线杂,悄悄给我说:“嗨,你不要介意别人说什么,以后不要理他们就是”。我理解不了,飞来的侮辱,那时候没有校园霸凌这个词。不能和他思想同步,郁闷中我闯进了学校的阅览室,这里,他给我补过数学,可是我以后,可能再也不敢和他一起讲话了,我以后会错过什么吗?可是不会再有人像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关心我的成绩了哦,可是我和他交朋友就会收到恶意吗?怎么办?想到这些隐隐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痛苦,在阅览室墙上,我看到了先哲的一句话:和书籍在一起,你永远不会叹气。于是我从此喜欢躲进阅览室看书,小心翼翼与人交往,也不再和他多说话了。后来这个男孩确实受尽了同学的欺负,却奇异的越挫越勇,成绩奇异的越来越好,听说他高三的时候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富家女,可是那个富家女也拒绝了他的好意,再后来他考上了清华,我想与阅读还是有很多关系,虽然我不敢问他读什么书。现在想来,他对应试教育还是很适应的,但我们大家有点不适应,所以有人讨厌他。我不讨厌他,我连自己的学习都顾不上了,连自己都快找不到了,高二的时候我就想辍学,辍学的念头埋在冰一样冷的心底。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喜怒无常,控制不住,觉得自己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拽着我往那条路走。我必须反抗!于是我开始偷偷读王晓波,据说他是九十年代最反叛的作家,和我一拍即合。我马上找他的书来看,《我的黄金时代》《我的精神家园》《一只独立特行的猪》,阿弥陀佛,在那些黑巴巴的日子里,我躲在熄灯后的公厕里读他,用笔一笔笔的沟注那些大胆的句子。王晓波先生渡我过了一次心灵的危机。后来我接着读了史铁生《我与地坛》,《务虚笔记》。心理越来越坦然。姐夫说,考试是人心理素质的较量。我高考特别坦然,每科都超常发挥,好歹上了个大学。
这些是我个人的早期阅读史和阅读发生的难忘的事。在文化沙漠的家庭环境下,在应试教育的绞肉机下,没人引导我,是自己的思路,自己读过的书给我指引,让我一本接一本的往下读,有过安慰,也撞到过墙,更不知危险与陷阱。有过后怕……书与我的人生,发生了什么?还会发生什么?未知……
仔细想想,成长过程中的真的经历了很多,不一一细数。人生是不流血的战争,没有硝烟的战场。小朋友真的不知道什么是伤害,犹在雾中,无知无辜的隐忍一旦成了阴影,到了成年,就会变成一种反扑,然后中年反思。我现在开始读童书,儿童心理学,我想回到童年,抚慰那个缺爱的孩子。重新新的人生。
人性恶,有时候在于作恶的人无知。所以,我们应当察觉自身的恶,即是作恶也要去弥补。也及时察觉别人的恶,保护自己。善良不易习得,而恶容易。父母没有给我的教养,我靠看书自己琢磨,自己补。心时常隐隐作痛,或迷茫或堕落。但努力不迷失。人生如坠雾中,不迷失很难。
我想给我的女儿一个指引,即使这个世界作恶不断,冷漠,苦难深重,这儿,有一条回家的路,有一盏明灯,保护好自己的心,守护自己的良善。有书中的良人帮助,你会渡过难关,你会看见白马,你会回到家里。这些,老师可能教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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