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灯光悉数熄灭,光影流转后帷幕落下,乐队成员悄然离开,工作人员在斑驳光线中忙着拆卸设备搬走乐器,场内保安人员传递着与传音设备一样冷峻的信息:歌手已退场,请大家迅速离开。
奔跑、呐喊、喧嚣,手执荧光棒的蓝色洋流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迅速涌向前方,紧紧环绕在舞台周围。空气里有狂热的余音,激情的熏香,青春的汗津。五月天!五月天!五月天……此起彼伏的破空呼唤,大家在等待安可曲。炽热的目光望穿,期待从漆黑的幕台后面,光会突然重新降临。他们会回来。
陈信宏,你给我回来!回来!
子路早已声嘶力竭,手中的荧光棒因用力过猛挥舞而残破一隅。力气已完全交付,低头喘气。呼、呼、呼,一声声连接着心脉,击至鼓膜震耳欲聋。如果当晚星星恰好在天空嬉戏,瞬间定会被一种穿肺通心的声之力量震颤,不敢相信它仅仅来自一个女孩。
于沿,你给我回来!回来!
惊诧的目光铺天盖地而来,但很快转移,留给人群中某个角落那颗濒临破碎的心,一整个可供倾泻的宇宙。
很久很久以后,他们仍没回来。
他也没回来。
这一天,2009年10月31日。
【如果我不曾走过这一遍,生命中还有多少苦和甜美】
夏日初生的午后,暖风熏人醉。书店,停驻或游走着精神饥渴的人,一路嗅着书的芳香。
不怪书。只因夏日的晴空可能寂寥,聒噪的知了未来,浓烈的繁花未开。于是男子怀中的书便绽放开来,落英缤纷,坠至女孩脚边。花儿迫不及待欲打开夏天的明窗,按捺不住想叩响沉静的心扉。
对不起,有没有受伤。
也不怪声音,只因了空气的凭借与无声的耳语交流,声音因炽热变得混乱与震颤。
小朋友,真的没事吗。
更不应该怪笑容,哪怕他眼里闪烁着天上湖泊无边的温柔,因关切而眉头紧锁着的百年孤独的倔强。
那些美丽太容易,让人不敢相信。
怀疑彼此年龄,各自拿身份证验明,如两个孩童般较真。男子,姓名:于沿,1975年12月6日生。职业:某健身馆游泳教练,偶在书店兼职。女孩,姓名:安子路,1989年5月25日生。大二学生。
再后来呢,女孩百思不得其解,那天下午是阳光突然变得猛烈烤化了手中的麦当劳甜筒,还是别的什么。身边戏称自己麦当当叔叔的男子,意外出现,笑靥如泉。对了,他还有着一张相似于五月天阿信的脸。
一次简单的初夏邂逅。与开端。这一天,2007年5月5日。
【就是要宠你、宠你,宠上了天,天堂整个搬到你身边】
如果你不知道DQ在我心中的含义,就不准吃它。于沿假装严肃,郑重其事。
不知道,先吃再说。子路挖掉一大勺,送进嘴里。于沿愣住,傻掉。
是何等的浓郁甜蜜呢,舍不得一口吃掉。让舌头每一个细胞充分浸淫在抹茶的芬香及杏仁的清脆里。冰激凌化了,还是甜蜜。化到心里,满满的。
是何等的纯真可爱呢,舍不得用力拥抱。怕手臂的力度割伤娇小的身躯怕突如其来的环绕使之惊慌失措。天边风光也不及身边的你。你的无限旖旎,嵌入眼里,尽是疼惜。嵌入心里,暖暖的。
只能慢慢靠近,用指腹,轻轻擦去女孩嘴角的调皮。瞧你,吃得像个孩子。于沿满心欢喜。
喜欢看搞笑漫画和沉重哲学的孩子。欢快时如活泼小鸟安静时如忧郁羊羔的孩子。时而变身不谙世事的赤子,时而幻化看透人生终极的哲者的孩子。内心丰盛而敏感的孩子。于沿喜欢这样的孩子。
彼此缓慢绵长的呼吸,不焦躁心急,站在彼此触手可及的位置,这样的距离,就很好。就像初夏的初恋,羞赧刚刚褪去,拥抱还没来。爱情最美的最热闹的距离,仿佛两个人中间可以生出不朽的泉眼,细水长流,似有天长地久之势。
DQ,在我心中是Dear Queen的意思。你就是我的DQ。送子路回学校的路上,于沿轻声告诉。
于沿,我好像看见春日光下自由奔跑的小马驹,路旁开满了夺目的硕大的木棉花。我要摘一朵,带回家。
于沿,我听见。我相信。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爱情里寻常的桥段,当事人都会感觉,这是深切的生命体验,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旅行。
门口。
你得邀请我进去。
要是我不呢?要是你自己进来呢?
倔强的负气的步子进门,站定。
从肩膀、头发、耳朵、眼睛,血,以近乎绝望的姿态渗出来。愤怒、悲伤、委屈的孩子因违背吸血鬼某种礼节契约而受到惩罚。
不要!你能进来。
血,顺着荧幕倒映在子路眼里,成泪。
纵是恐怖片,柔情的瞬间便可击溃整个恐惧的城堡。生人勿近。另一种翻译,爱人才能近,子路认为。
于沿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蛮横的颤抖的。转身,低头,吻上流泪的星星。
是置身海洋,海豚环绕,在耳边轻轻唱歌。子路慢慢飘至云端,看见幸福之光。第一次吻。
爱情才是令神鬼同惧凡人却甘之如饴的最温柔的恐怖。超越属性与时空。
【为什么你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
这一天,2008年5月25日。
我的小朋友。容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子路。
今天是你19岁生日,生日快乐。这是陪你度过的第二个生日,也将是最后一个。游泳,作为我的爱好和职业,多年来我在大海、湖泊、河流、游泳池以各种姿态畅游过。怎会预料沿途会遇见如你一般清亮的水泽。让我迟迟流连不忍舍去。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惊喜。
初见你,让我这个在世俗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男人心里竟有初恋般的柔软。你总说我也像孩童,那是你,是你带我进入了金碧辉煌的城堡。最爱时你曾说过,我们就是童话。那时,我忘了世界,忘了尽头,只觉得,看见你,就能看见天长地久。
谢谢你,给了我我这个年纪不相应的青春触感与质地。我将珍藏到永远。但是不得不和你说再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对不起。我隐瞒你很重要的事。我已有妻室。这也是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再说我爱你,可能你已不能接受。可是,我爱你。
19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以后没有我的陪伴,你要自己走,坚定快乐地走。
你的麦当当叔叔:于沿
蛋糕、信件、割裂。这是子路19岁生日。从此以后,不提过去。再容最后一次哭泣的想念。写下不会寄出的回信,独自行路,纵无人执灯,自我照耀。
于沿。谢谢你的蛋糕和礼物。
初见你,我竟开始相信爱情。那个人类彼此取暖最终沦为虚妄的爱情。因为你拥有澄澈的笑,温柔的眼,灵性的手。男孩和男人,天使和魔鬼。
还记得你教我游泳吗,我小狗似的扑水姿势让你笑了很久。还记得你送我的诗集吗,那上面有句话,在你的爱恋中,我很久才呼吸一次,此刻这一句跳出来在砸我脑袋砸得好痛。还记得这些那些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记得。然后将全部忘记。
容我这一次放完身体里的水分,然后干燥睁眼。也许我们的名字早已预言了结局:我最终走自己的路,而你,只是我沿途惊心动魄却无法停驻的风景。我早是生命质疑者,何况爱情。只是真正陷入其中,我便扳倒自己。爱情原来是要亲身实践的谬论。
你走也好,我便回归自我。希望你待她好,不要离弃。她也定是个想和你与子偕老的女子。
路,我当然自己走。
再见。
子路
【盛夏的一场狂欢,来到了光年之外,长大难道是人必经的溃烂】
游泳池。每一寸皮肤,水都在压迫。已经可以在水里闭气,很久才浮上去呼吸一次。换气始终学不会,因为就像在曾经的爱恋里很久才习惯呼吸一次。突然水面绽开水花,女孩挂着水珠的笑颜。
双肩包,随身听,子路安静坐上公交。恬淡的样子,像从未受过伤。耳朵里,是五月天的摇滚青春。
每一个季节都是初夏,每一次交会都在五月,像一场冗长的梦,终究还是醒来。恍惚五月里,曾经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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