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我梦见你了。
你一身正装,领带是藏青色格纹的,牵着双芊芊细手从黑色轿车里缓缓走出来,梦醒。窗外雷雨轰隆,借着闪电的余光,我翻出压在柜子底下的领带,是藏青色。
你是少年时的白月光,起初,只是听闻你是学霸,温文尔雅。你的名字,占据了整个高中生活。真正认识你,是在告别宴的那天。你在人群中静静地坐着,掩盖不住的光芒。在觥筹交错中,我悄悄瞥见了你,一身白衣,一脸温柔的笑意,不同于周围的年轻气盛。那一眼,如今想起,惊艳依旧。
丢掉学习的包袱,我们度过了轻松的夏天。在某个阳光柔和的下午,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有人起哄着,输者给通讯录的异性告白,大家猜着我会打通哪个同学的电话。在异性不多的通讯录里翻来翻去,我鬼使神差点开了你的号码,接通电话的瞬间我慌张的跑出去,你在电话那头问:“你输了大冒险吗”,我楞了一下“是真心话”。这是我对你说的第一个谎,也是唯一的,圆了以后的无数个谎言。
填志愿选专业的时候,我紧张地询问你的建议;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向你讨教攻略;节假日的问候祝福;一些细碎的琐事总是在不经意的接触到你。
如果时间这么一直延续下去,如果一直相敬如宾的相处,也是件足以怀念一生的事。
大一那年夏天,我拖着行李箱一头热血扎进工厂。燥热的天气,机器轰隆的车间,日子单调乏味,在休息间隙躲进仓库给你发信息是那段时间的坚持下去的动力。一天夜班,手机磕到操作台碎屏自动关机,突然的断联,让我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第二天,修好的手机开机,满屏都是你的未接来电提醒以及消息,最后一条信息,你说,我来你的城市了。
我在车站寻到你,漫无目的游荡到赤坎,你说朋友安利那的糖水店不错。那时候的赤坎古镇,游客稀少,长长的街道,尽是生活的气息。走着走着,你说:“等我老了,回此养老,好吗?”我不假思索“好”。你回头问:“我是说跟你一起,好吗?”一时之间,我竟觉得空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你看着我,我看着天,一场倾盆大雨拯救了我的尴尬。我们站在屋檐下,喝着糖水,看着雨,那是我们最后一个夏天。
那次的见面是猝不及防,也是有备而来。你准备离职,是跟我道别,也是试探我。你说,你会一无所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会一直被家里安排相亲。我点点头,说嗯,也只能说嗯。
往后的日子,我们在自己的世界各自生活。你接受过家里安排的相亲,我谈过要死要活的恋爱。有的话,你不说我不说,我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相处,互不打扰又互相牵挂。
有一年,我忍不住跑去你的城市,却装作路过拐去厦门。等我在鼓浪屿的小巷里迷路的时候,还是打通了你的电话,说,我迷路了。我听到你的笑声,一向不苟言笑的你,说,等我。我想着你是不是又在给我准备攻略,左等右等,等到我乱七八糟的环岛一圈,等到我再次走到码头发愁怎么过去对岸。如果我的世界有盖世英雄的话,那么非你莫属了。随着夕阳越来越明朗的天际线,你的身影从码头远处慢慢出现。
朋友问我,我们之间在闹着什么别扭。我想了好久,没有任何理由。我们之间的线总在我以为近的时候远了,在我放远的时候又近了。
其实我们有过最近的可能。不知道什么起,我的名字成为了你拒绝相亲的理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亲戚们会突然问起我,你们是不是在一起。突然发现,论起辈分,你得称呼我一声小姑姑。七大姑八大姨都说,亲上加亲,我讪讪地说,子虚乌有,其实心脏已经心率不齐。
所以,在我满怀期待等你一起看元宵的时候,你又背着你妈妈打电话问我,怎么跟相亲姑娘继续话题。那时,你那边人声鼎沸,我在寒风中告诉你这个季节的玫瑰最深得女孩的喜欢。但是,在你匆忙匆忙赶来找我共进午餐时,我的电话总不合时宜的响起,我对着手机你侬我侬,你转身去卫生间的空隙,话筒那头闺蜜叹气,幽幽地说到“你打算一直这么拒绝他吗?”。
我们互相较劲着,似乎谁先回头谁就输,而我们都想赢。
但你终究比我心软。在我说想吃火锅的时候,你会神奇的出差到我在的城市,涮顿火锅;在我决心回老家捧着档案在人社局彷徨时,你说违约金吗?我赔;我乐于把你从各种繁冗沉闷的饭局忽悠出来,你的表情在知道我的恶作剧后往往会轻松许多;我讲冷笑话的技能,在陪你等待网站上线的深夜练就越来越熟练;你花一个下午编的小程序,我还在用。
有的人相遇像平行线,不近不远,却也只能远远看着;有的人相遇像射线,相交于某一点,而后越走越远,而我们像交流电,只要电压不变,电流一直在。
然而我们都忘记了你我的年龄差距,你等不到我长大;我们的世界隔的不止是手机屏幕,我无法帮你修复bug,你无法在我的城市找到立足之地;我一直在跑,也跟不上你的脚步。
所以,我又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甚至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我记得我用尽了我会的恶语,一点点批判你,一寸寸否认你的温柔。那天,我知道,原来满脸泪水,声音也可以冰冷。隔着电话最大的无能为力便是无法拥抱对方。那天,听着你渐渐无力的语气,我多想拥抱你,但是没有,我们都没有。
认识一个人,从听闻名字,再见面,再聊天,再了解,再拥有共同的记忆,我用了七年时间;而失去一个人,一个世界,只用了一句话。
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旧人长与短。
我想不会有人像我如此笨,笨到用一本A6开的书本夹着领带。它表面的纤维微微泛白而色泽艳丽,把领带折叠重新放好,书页捋平,合上书本,书名叫Hcad First Java。
恍惚之间,想起十年前,你刚毕业,我刚拍完身份证照。你说出门匆忙忘记领带了,不知道面试官会不会嫌弃?我在从相馆去车站的路上,进了家店随手拿了条藏青色领带。我匆匆忙忙跑进送客口时,你趴在客车的窗口东张西望,视线对上的时候,你扒开站在车门口揽客的跟车员,扑通一下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那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亲密接触。你俯在耳边说“你真是我一辈子都修复不了的bug”,说完转身跑进去。留下面红耳赤的我,以及领带。
今夜雨越下越肆意,我想你所在的魔都应是风清月明,那么,祝你万事胜意,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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