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文化自古就是一种很特别的文化,它并不出现在主流的历史舞台上,又不完全隐于幕后,甚至你不能肯定地说它处于半隐状态。大多数人对隐士的了解,来自非隐士之人的所见所闻所书,不管是古时还是现在。
隐士文化上古就有之,至东周时代发生大的变革,在魏晋时期又添加了新的元素。
最显著的,便是隐士文化的性质分化。
上古时期,贤人许由、巢父拒绝尧帝统御天下的邀请,跑至箕山、巢陵隐居不出;东周时代,鬼谷子隐于清溪鬼谷,门下弟子孙膑、庞涓、苏秦、张仪权掌列国,纵横天下;西汉初立,唐秉、崔广、吴实周术四人不满大帝刘邦所作所为,隐居商山,被称为“商山四皓”。一路而来,隐士之所以隐居,大抵是因为不满政治、逃避政治。
而在道家创立前后,成为隐士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求仙问道,也逐渐兴起。最早的大概是鬼谷子了。鬼谷子,又名王禅,号玄微子,是老子的徒弟。他是道家起源时期重要的代表人物,精通百家之学。鬼谷子曾在嵩山求仙,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最后平地飞升。
求仙问道之隐士由东周起,历经大秦两汉,达三国魏晋,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而到了魏晋时期,独特的政治环境和文化环境使一大批人走上了求仙问道之路途。他们在世俗界中声名显赫、威望颇高,如建安七子、竹林七贤。这些人热衷于寻找仙途,其动力并不完全来自于对延年长生的渴望和对道家的痴迷,很大程度上是现实压迫的无奈。
曹魏掌握天下,形成了以三曹为中心的建安文人集团。待司马氏把握朝政后,与曹魏关系密切的文人大都受到不公对待,这也造成文人对权贵、对家国的失望。阮籍用醉酒的方式对抗司马氏的高压,嵇康则屡次拒绝司马氏的任命。他们只能把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求仙上,但这样不纯粹的求仙是没有很大期望的。也就是说,他们对以后并没有很大的想念。这也是为什么阮籍、嵇康等人的日子在大众看来是蕴有颓废、懒惰在内,更深层的,里面包含的全是无奈。
这种做法,不仅使他们没有淡出众人视线,反而是声望日隆,以至于终究躲不过杀身之祸。
在魏晋时期,隐士们除了纯粹逃避政治的人、存粹求仙的人之外,还多了一些“中间人”:迫于政治,求仙问道。隐士文化的性质除了政治性、自然性外,还多了一种交汇。
其次,隐士文化背后有着两大后盾:儒家和道家。
在东周之前,隐士大概是单个的,很少有主动的群体性。至儒家、道家建立,他们的文化内蕴也逐渐渗透入隐士文化之内,并把隐士文化变成了他们的附属文化。随着西汉独尊儒术的政策实施,天下的知识分子都成了儒家中人,儒者也就成为了隐士群体的主要成分。而除了儒家外,道家的理论更是符合了某些隐士求仙的期望。因此,儒家和道家在东周以后成了隐士的主体,也把隐士文化并入了它们的门下。
儒家的特性在本质上决定了他们需要隐士,需要隐士文化作为一种必要的辅助。儒家讲究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透露着一种崇高。但自汉以来,儒家读书人的最终路径只有一条:察举或科举做官。做官之后,便成为权贵,成为人上人。那么即便你处在朝堂之上是为了天下百姓,也透露着一种出人头地、地位高于他人的尴尬。但是,隐士这类人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隐士,向来是不屑于做官的。他们的高雅情趣人人称颂,他们的超然荣誉地位不可动摇。而在隐士成了儒家中的一类群体后,当有人指责儒家太过追求功名时,隐士便可以被理直气壮的拉出来当做挡箭牌。由此,儒家高层和权贵们一边真心佩服隐士们的雅兴情趣,一边也有意识的抬举、交好他们。毕竟隐士们在世俗的地位越高,对他们越有好处。同时也能向天下人宣布:我虽然身居高位,但我志趣颇高,喜欢结交隐士,而不落于流俗。
儒家高层有意识的抬高隐士地位、利用隐士的声誉而从中获得利好,隐士们也被动的提高了自己的“身价”,这是皆大欢喜的事。然而不管隐士多么崇高,他们仍然是儒家的附庸。他们的性命和天下人一样,掌握在掌权者贵族的手里。在天下人看来,隐士们如同神坛之上的神像,他们的荣誉不过是泥塑的。贵族重臣们对他们礼敬有加,他们就在神坛之上安然无恙;若是惹恼了贵族大臣,他们则性命堪忧。
在天下人的角度看,隐士们则更是缥缈不可及的,人们一般只有敬而远之。你过着清苦的生活、你走遍山野名川、你追求长生延寿,所有人都羡慕。但若是让所有人都去这样做,没有几人愿意。家庭、亲朋、工作、荣誉、铜钱,没有多少人想主动放弃。甚至在某些人眼里,做隐士是很可笑的,完全不如市井生活来的实际。大部分人羡慕或者崇敬隐士,除了儒家的宣传、对长生的期待以外,更多的是对一种很少人尝试过的笼罩在谜团中的隐士生活的兴趣。
而隐士呢?他们才不管什么高层的吹捧、普通人的尊敬,一切利用、一切谋划,他们被动参与,但从不主动去意识。他们关心的,也许有着天下局势,主要的还是在“隐”一字。
然而隐士隐士,有几个能真正归隐呢?真正归隐的,我们不知道。这算是颇为滑稽的一件事。我们推崇的那些历史上的隐士,大概算不得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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