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池底

       整个夏天我都练习努力待在游泳池底，不戴游泳镜地从池底看向水面。

       想让自己沉下去和想让自己不沉下去一样的难。我长得很瘦，脂肪少，需要排出更多的空气才能沉入水底。整个过程也不是常常顺利，有时会遇到怎么吐空气也无法沉下去的情况，想必是我喝了太多可乐，吃了太多洋葱圈的缘故。

       为了能在水底待更多的时间，我每天都要练习憋气，把头塞进鱼缸里，近距离地观察花卷。

       花卷是我养的鱼的名字，此鱼是个怪胎，只喜欢吃花卷，身体也似乎变得越来越透明。

       我憋气的时间一天天地延长，有一次竟然完整地看完花卷拉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的粪便。

       “想必那就是花卷便吧。”

       我心下稍觉安慰，决定去附近的游泳馆试试水。

       我是在星期五的上午去的，十一点左右，没什么人。卖票给我的人打着哈欠，递给我储物柜的钥匙。

       游泳池的水里有一股消毒液的味道，在水下睁眼刺得生疼，需要每隔三分之一秒就眨巴一次。我开始能坐在水底了，只有屁股贴着水底冰凉凉滑溜溜的瓷砖，四肢任意悬浮着，声音被吸收了大半，传到我耳底的除了水声还是水声。

       每次回到岸上都手脚沉重，像是初登地球还不习惯地球引力的外星生物，声音和气味又从四面八方灌来，令我难以忍受。

       坐在水底看岸边，看游泳池的滑梯，看红橙绿蓝的游泳圈，看各式各样的比基尼和平角裤，看折射在池底、池壁上扭来扭去的光纹……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的水底。

       我觉得我是属于那池底的。

       我想永远生活在那里。为此，我在陆地上做了很多努力，我练习长跑，锻炼肺活量，每天练习憋气，控制眨眼的次数，坚持冬泳，补习热水澡，还考了潜水执照，在水族馆喂了一年的海豹……

       在此期间，花卷死了，不知怎么的就翻着白肚漂在水面上，可能是我没换水，也可能是一次性放的花卷太多。

       但是，当我再一次坐在水底的时候，一切都不对了。说不上有什么不对，池子还是那个池子，滑梯还是那个滑梯。但是就是有东西不对，可能是光照的角度，也可能是消毒水的牌子……

       总之，这已经不是我想待的那个池底了。

       “池底拒绝了我。”我悲哀地想到。

       一想到我今后只能在陆地上生活，我不胜悲哀地哭了出来，泪水落入游泳池底，混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