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信赶紧过去拉着妹妹入座，免得她一脸花痴的样子盯着萧远看。难得萧远就让她那么盯着，看不出脸色或者表情有什么变化。“难怪有传言说牧云大公子是诸国少女们心仪的对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用开口都能吸引一众眼球，倘若再见识到他的身手和才艺，简直不得了啊！”李维信暗自腹诽，这萧远可不能招惹，将来一定桃花缠身，想办法让妹妹远离这个人。
四人分宾主落座。
“叔父，宫里可有人熟悉《草木》一曲？”萧远在席间询问。
“这《草木》一曲我并不熟悉，也从未听说宫里有人识得此曲。”
“叔父，此前侄儿在宫门口听得宫内有人吹奏此曲，侄儿喜爱这曲子，因此才问叔父是否知道宫内有人识得此曲。”萧远道。
“父亲，孩儿也听到有箫声。”李维信回道。
“是的，父亲，小雅也听到了。但是箫声似有似无，小雅不曾听得清楚，因此不能辨析是何曲调。”李维雅回道。
“那可知箫声出自哪里？”萧远问。
“箫声似乎出自大哥的思量阁。”李维信道。
“可知是思量阁的何人在吹箫？”李子墨问。
“孩儿不知。”李维信答。
萧远目光瞥到邱蒲，发现这个宫女似乎有话要说。于是跟李维雅说：“姑娘的侍女似乎有话要讲。”
李维雅好开心萧远会主动跟她搭话，立刻说，“是吗，萧哥哥，我问问她。”
“邱蒲，你知道是谁吹箫？”
“回主子的话，应该是卫茗。”邱蒲答。
“卫茗！”李子墨和萧远齐声呼出了这个名字。
又是卫茗。
“阿远，是否将卫茗传来问问？”李子墨问。
“父亲，卫茗是个哑巴。”李维雅接过话。
李子墨承认，即使叫来卫茗也问不出什么，还是想问问萧远的意见。
“叔父，天色已晚，不用了。即便找来，估计也问不出什么。《草木》这曲子虽说生僻，却不是什么保密的曲子，曲谱早已流传到民间也未可知。”萧远说。
四人继续边吃边聊，除了李维雅过度热情，让做父亲的李子墨和做哥哥的李维信有些尴尬，倒也宾主尽欢。萧远对李维雅的热情不迎不拒，一直彬彬有礼。他眼神的余光却留意到那个叫邱蒲的宫女。这个宫女应该有问题！
晚饭后，萧远被安排到无相阁居住。无相阁与思量阁是一墙之隔。
已是亥时，章微明靠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墙角，抬头仰望夜空。每天的此时此刻，他不必小心翼翼注意走路的姿势或者坐卧的姿态。此刻，他正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廊下，手里把玩着自己的竹箫，脑子里盘算着任戈可能的去处，直到隔壁无相阁院子里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公子，这就是您的下榻之处。”一名宫人说。
“多谢！”另一个声音。
“公子，国主说了，您素来喜静，因此安排您下榻这无相阁。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扰。”
“多谢！”还是两个字的回答。
接着听到院门关闭的声音。
“这无相阁一向无人居住，今日的客人是谁？”章微明想着。
又在廊下坐了一会儿，章微明准备回房睡觉，却听到隔壁无相阁的院子里传来练功的声音。只是听着空气中气流四处流窜的声音，章微明就知道隔壁这位客人是剑术中的高手。于是，好奇心使然，章微明悄无声息地纵身一跃，跃到思量阁的屋顶上，然后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飞檐之下，这才去观察那个在院中上下翻飞的身影。
今夜本来就没有月，好在天空在大雨后放晴了，倒是星光熠熠。院子里的宫灯依然在燃烧，柔和的橙黄色灯光里，那人的衣衫也披上了一层暖橙色。看身形，是个少年。章微明可以确定。看身法，章微明却想到了另一个人，牧云的那个少年。会不会是萧哥哥？不能确定呢，因为萧家兄弟俩都学剑法，听说萧家还有旁系亲属也是学习剑法的，只不过他没见过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哥哥的剑法一定精进了，真希望无相阁里的客人是萧哥哥。章微明想着。直到那人收剑，回房，关门。章微明方才悄然跃下，回房睡觉。
“萧哥哥！萧哥哥！”一个愉快清脆的女声吵醒了章微明。
章微明一乐，呵呵，这是李维雅的声音。“萧哥哥？李维雅在叫萧哥哥！难道萧远真的来了？”
章微明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穿好衣服，出门转到无相阁门口就看到李维雅在无相阁的院子里到处叫“萧哥哥”，却是无人回应她。萧远早已一早离开东川王宫了。
“原来他真的是萧哥哥！”
李维雅在无相阁里找不到萧远，气呼呼地出了无相阁。却一抬头看到了章微明。
“喂，你懂音律？”李维雅问。
章微明有点儿懊恼，自己为何没有及时离开，难道潜意识里自己也想见到萧哥哥？
章微明点点头。
“昨天是你吹奏的《草木》？”李维雅又问。
章微明微微惊讶，李维雅如何识得《草木》？他还是点点头。
“你把曲谱写下来给我，我要学这曲子。”李维雅命令。
章微明依然点头。
邱蒲陪着李维雅离开了，章微明目送她们离开。他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草木》一定是被萧哥哥听到了，萧哥哥曾经问过是谁在奏曲，而邱蒲知道我的箫声，不难猜到萧哥哥已经知道有卫茗这个小宫女了。
“唉，”章微明长叹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堂堂一个男儿莫名其妙装扮成了女子，就算是萧哥哥看到我都未必敢认。到底何时才能换上我的男装呢！”
章微明在东川王宫的日子过得不错，李维诺未归，他也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小青每日照例把思量阁打扫得干干净净，知道他不会讲话，也不来找他。只不过有宫人每隔半月就会送来一叠书籍札记，传话说是让卫茗整理思量阁书斋，将书斋里的书分门别类，还要将新书阅读完毕写好摘要，以便大公子李维诺回宫之后选择性阅读。
章微明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这个整理书籍的任务并非真的只是整理而已，更不是单纯为了方便李维诺的阅读。章微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值读书明理的黄金期，这半年一直忙着逃亡，课业着实落下了不少。东川王宫的这位主子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便想出这个方法督促他自己继续读书。章微明虽然猜不透那位主子放任自己女扮男装在这东川王宫待着是什么用意，却能感受到暂时的安全，起码对方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既来之，则安之吧。
平静的日子在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中度过，转眼又是冬月。东川的冬天比越秀的冬天寒冷许多，花草树木早已在秋风萧瑟之时便做好了过冬的准备。章微明却是没有料到这个冬天来得如此快，尚未意识到时光匆匆流逝的少年章微明突然就在清晨的寒风中意识到，今天是冬月二十二。
思量阁院子里的盆景早就被小青搬回了室内，章微明每日清晨练剑的场地倒是宽敞了不少。半年来，章微明明显感觉自己的个子长高了，因为小青似乎变矮了。小青也惊讶这个“卫茗”的个头为何蹿得如此快，于是有时候也会当着章微明的面嘟囔两句：“一个姑娘家，长那么快，将来怕是找不到婆家！”章微明听着小青的闲言碎语，不禁觉得好笑，也为女子在这世上生存的不易有些许感慨。
冬月二十二就这样到了。小青发现，这天一早开始，“卫茗”就将自己关进书房，整整一天，也不出来吃饭，直到傍晚才从书房出来，眼神里全是忧伤。小青想，“卫茗”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随和样子，从未见过她如此伤悲。她家人不是只剩一个姐姐了吗？说来似乎她的姐姐也很久未出现了，难道出事了？小青偷偷观察“卫茗”，“卫茗”似乎今日的状态十分不好。小青暗自腹诽，一个越秀来的小丫头，整天练剑读书，倒更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这天夜晚，北风刮得更紧了，呼啸着穿梭在楼宇建筑之间，宫灯在朔风中摇摆不定，灯光也忽明忽暗。
夜深人静，章微明一袭白衣悄悄出门，寻了一处假山后的僻静之处，双膝跪地，取出两支白蜡，点燃。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当他抬起头时，双颊已是泪流满面。他从怀中取出自己今天一天闷在书房里写下的祭文，将它们点燃烧成灰烬。做完这一切，章微明擦干眼泪，悄悄回房。
第二天清晨，卯时刚过，章微明正要起床，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
章微明快速穿好衣物，打开房门，看到了气势汹汹的一位嬷嬷带着四个粗使的婆子站在门口。章微明还在惊愕中，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领头的嬷嬷一挥手，四个婆子上来就押着章微明向外走去。不一会儿的功夫，章微明被带到了福德殿门口。
福德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钟嬷嬷走出来，看了一眼章微明，然后进到殿内。没多久，婆子们押着章微明也被召唤入殿。
林璃一眼就看到了被押解着的章微明，章微明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也不反抗，尽管他有足够的能力反抗。
“见过夫人！”领头的嬷嬷和众婆子向林璃施礼。
“何事？”林璃问。
“禀告夫人，一早有人来报，思量阁婢女卫茗昨夜在宫内烧纸祭奠，触犯我东川王宫禁令。按律应当杖责五十并赶出王宫。”领头的嬷嬷道。
“哦，竟有此事？你可查清事情是否属实？有何凭证？”林璃问。
“回夫人，是报信的人亲眼所见，夫人可以传唤其前来问话。”嬷嬷道。
“也好。何人报信？”林璃问。
“是思量阁的宫女小青。”嬷嬷答。
章微明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一大早带到林璃的福德殿。他心知这下人证物证俱在，恐怕东川王宫是不能待下去了。且看林璃如何处理吧。
“小青见过夫人。”
“小青，是你亲眼所见，卫茗昨夜在宫内烧纸祭奠？”林璃问。
“回夫人，小青亲眼所见。只因昨日卫茗的行为与常日不同，小青便留心卫茗的一举一动，免得对王宫里的主子们不利。一直到晚间，小青见卫茗身着白衣出门，便悄悄跟上去，果然看到卫茗在烧纸祭奠。这才在今日一早去往掌管宫内刑罚的钱嬷嬷住处，报给钱嬷嬷此事。”
林璃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章微明，章微明也看了她一眼。
“如此说来，人证有了。可有物证？”林璃问。
“小青可以带人去往昨夜卫茗烧纸祭奠的地方，那里一定有残留的蜡烛和纸张的灰烬。”小青答。
“也好。钱嬷嬷，你随小青前去看看，可否留下物证。然后到我这里回话。”
钱嬷嬷领命随小青出了福德殿。
章微明暗暗观察林璃，发现她似乎并不关心是否找得到物证的事情，不由奇怪。难道林璃真的希望他离开东川王宫吗？
没过多久，钱嬷嬷带着小青回到福德殿。
“回禀夫人，并未找到任何物证。”钱嬷嬷道。
“哦？”林璃看向小青。
小青吓得赶紧跪下来，连忙说：“回夫人，奴婢真的看到了卫茗烧纸祭奠，就在宫里寄归园外的假山后面。可是不知为何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也许是昨夜风大，将所有的痕迹都吹走了。”
“你这丫头，倒是会找借口。念在你在宫内多年，杖责免了。调去浣衣房做工吧。”林璃道。
“奴婢谢过夫人！”小青回道。然后起身讪讪离去。
“都退下吧！”林璃吩咐。所有人包括章微明都离开了福德殿。
回去的路上，章微明想着对于这件事林璃的反应，猜测应该又是这位主子帮了自己的忙。可是，同时也让章微明警觉：林璃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此看来，自己还须处处小心。
过了几天，章微明清晨练功后，回到住处，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砚台下压着一张纸。他快步走过去，打开来，看到上面写着：“除每月初一、十五，可去如是殿以东的李氏祠堂拜祭，内设你父灵位。你枕下有块通行玉牌，可自由出入王宫任何地方，若非必要不可示人。切记！”
章微明走到床前，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果然找到一枚精致的扇形玉牌，上面的花纹很特别，让人辨别不出到底雕刻得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从玉牌的边角来看，这块玉料极有可能是某一整块玉料的一部分。章微明脑补了一下玉料的形态，隐约觉得这扇形玉牌怕不是一块圆形玉璧的一部分吧！那么，就必然有另外两块与此相似的玉牌。可想而知，这块玉牌意义非凡，一定需要妥善保管！章微明明白这字条和玉牌来自谁人。虽然内心还是有抵触，但是章微明并非不明事理的孩子，内心的感激还是油然而生。章微明点燃了那张字条，将玉牌贴身收藏。心里盘算着想办法早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好离开这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