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鹿岛传说

在爷爷给孙子的讲述中，岛的名字曾经叫做茂鹿。

爷爷说那时候岛上到处都是鹿。当时的人们相信，鹿是他们的守护神。传说守护神将为守护自己的主人而亡。

传说开始像那么回事儿，是从岛上出现了那只怪物开始的。横亘在出岛必经的道路上，隔断了与陆地的唯一连结。

怪物的怒吼声让最勇敢的孩子都吓得噩梦连连。

岛上最权威的长老，从他做的一个梦中得到了启示：将鹿献祭给怪物才能平息它的怒火，才能让居民免于灾难。

守护神将为守护主人而亡。人们想起了那个传说，并因此相信得到了神谕。他们举行仪式将岛上的鹿献给怪物。怪物享用完一只鹿之后总能安睡一整天，大家就趁着这一天出岛置备下一轮的衣食。等到下一次怪物再发出如雷的嘶吼，又再次举行仪式献祭。

人们因此求得了平静和一如既往的生活。

少年阿遥相信与他在森林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只鹿儿是他的守护神，因为当他们彼此注视时，阿遥从它乌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阿遥是在一棵橡胶树下出生的。阿遥妈当时正在割胶，突然腹中一痛。她皱眉呻吟，扶着肚子慢慢坐在地上。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没怎么开始用力呢，阿遥就自己乖乖出来了。

对于这个说法阿遥外婆是不信的，她总说：你妈是安慰你呢，不想你知道她生你的时候有多难，受了多少苦。

但阿遥并不确定哪个说法是真实的，直到那天他在鹿儿眼中看到自己的过去，看到自己如何来到这世上。

他想他出生的时候鹿儿一定守护在那颗橡胶树附近，目睹了一切。阿遥因此相信，守护神不仅守护居民的现在，还为他们记录历史。

阿遥给鹿儿取名乌拉。他在乌拉眼中还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无边的。

乌拉被选中献给怪物时，阿遥正跟着阿遥妈后头在橡胶林里忙活。

阿遥妈后来跟阿遥外婆说：阿遥当时正猫腰把接乳胶的瓷盆儿绑在树上，突然就像着了魔似的直起身子，瓷盆儿掉在了地上，阿遥看向了远方。阿遥妈说，阿遥从来没跑那么快过，比鹿儿还快，快得把她呼喊阿遥的声音都抛在了后头。快得连风都落下。

阿遥外婆是不信的，她咕哝着人还能跑得比风快？！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阿遥说起那场奔跑。当时正割着胶，突然看到乌拉身处危险之中。但阿遥妈非常肯定当时乌拉并不在他们视野之内。

阿遥赶在乌拉被献给怪物前赶到。他挡在被缚的乌拉前，拉开架势。

长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上前：你这是让大家去死。

很多年之后阿遥想起那一幕，也怀疑过自己的英雄气概其实太过狭窄。因为随着成长他从书上影像上看到了许多英雄故事，被宣扬的英雄们都是为着国家和人民，但他不是。

当时的他挡在乌拉面前，撑开双臂，一语不发。因为在那种时刻他想不到要说什么。而人们也都能从他行为中读明白其中的含义。

在沉默着接受了人们的训斥很久之后，阿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等鹿儿都死光了该怎么办？

然后阿遥说：我去打败怪物。

阿遥妈听到这个消息并昏了过去是在阿遥已经备好工具行将出发之际。由此可见，阿遥的确跑得很快。

阿遥妈昏过去又醒来拽着阿遥的手腕，她说你这是去送死。

但阿遥觉得自己会活着回来，因为他从乌拉眼中看到的未来并没有悲伤。他拉开她的手。

妈，他说，爸赐予我的祝福是什么？

在茂鹿岛上，父亲初次抱起新生婴儿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赐福的话。人们相信那是会成真的一个祝福。这个祝福是要对孩子保密的，只有这样才会灵验。

阿遥当然是从乌拉的眼中知道的。父亲当时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对着神灵许愿，愿神灵赐予他勇气。所以他说：如果今天我不敢保护乌拉，将来也不会有勇气保护家人。大家都说鹿是我们的守护神。到底什么是守护神呢？让父亲的祝福成真，赐予我们美好的，那一定也是守护神。

阿遥出发是一个人。但路上陆续多了一个，三个，五个。最后赶来的阿柔说：早在决定将鹿儿献给怪物时，我就该出发了。

怪物发出了比以往更吓人的咆哮声，长老捣着拐杖，说是怪物发怒了大家要遭殃了。大家于是又呐喊着要把乌拉献给怪物。

阿遥妈握着割胶的刀，一改平日唯唯诺诺的形象。阿遥妈并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家庭是她唯一的轴。她说怪物真要发怒了那牺牲的也是我的孩子。

阿遥觉得在他眼前的怪物的脸像野猪，小时候他被野猪咬过；不过阿柔倒觉得它像自己害怕的蛇；也有人觉得像鲨鱼狼蛛什么的。

当他们想起这些害怕的事物时曾差一点被怪物吓跑，后来是阿遥突然振臂高呼率先向怪物冲去。阿遥那时候是听见了阿遥妈的声音，远在家里传来的。人们后来就说，阿遥是有着特殊能力的。

故事讲到这里时，孙子打断了爷爷：所以他们真的把怪物杀掉了？！

爷爷摇摇头。有关于故事的结局，流传有两个版本，一个说阿遥他们牺牲了，另一个却说他们只是受伤了并未牺牲。但这两个不同的版本也有着相同的部分：怪物并没有被消灭。

如果今天你去茂鹿岛上，还能看到通往陆地的那条路上栖息着一只怪物，爷爷这么说。人们跟怪物的力量太过悬殊，所以无法打败它。不过，在阿遥他们进行了那场恶斗之后，人们发现茂鹿岛通往陆地的那条唯一的道路却变宽了。原本被怪物庞大身躯占据着无法再容任何活物通过的道路，却渐渐变得游刃有余。随着一批又一批的斗士都开始向怪物发起挑战，那条路也越变越宽。

所以人们再也不用把鹿献给怪物？

是啊。

那怪物没有饿死吗？

是啊。怪物并没有饿死。怪物需要献祭，那也是人们自己所以为的罢了。

那阿遥到底死了吗？

爷爷并没有立即回答孙子的问题，而是看着远方，哼唱起来：

茂鹿啊，请你带我去家乡

家乡在那过去的大地上

过去在那远方

你驮了远方在背上

远方轻轻唱

茂鹿啊，你带我回到了家乡

……

爷爷说那是阿遥在害怕时听到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