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记得年初写过一些春天的野花野草,不觉间,已到秋日。那些人们所喜爱的野菜,也老得不能再食了。田埂上的马兰头,开出了紫色的小花,清新雅致,很为乡野秋色增添了几分趣味。
每次回老家, 我都要去临近村子的山脚处走走,看看该开的花是否开了,该红的果子是否红了。虽没有养成喝茶的癖好,也无可栽竹的庭院,但能在花草中流连半日,大概也可抵十年尘梦了。这里且将素日喜欢的秋花秋草,记录一二。
——题记
鸭跖草
它在山谷的清晨中伴着淙淙的水声醒来,太阳还来不及收走花瓣上的露珠,这是鸭趾草最美丽的时刻。尤其那不染纤尘的蓝色,像是来自神秘夜空的最深处。
那会儿,我正准备和朋友们去山谷的溪流边烧野饭,还是不自觉为它驻足、俯身探看。听闻秋海棠是女子的思念之泪洒地而生的花,那鸭趾草就该是鲛人泪吧。
其实,比起“鸭跖草”这个名字,“翠蝴蝶”或是“碧蝉花”,更能形容它如蝴蝶薄翅般展翅欲飞的轻巧姿态。
女儿正在臭美的年纪,她总爱摘下鸭跖草的花来,在手上乱抹,末了,留下淡淡的蓝,忙不迭地叫道:“妈妈,你快看我的手呀!”
我很早便知鸭跖草能染色,但直到前几日看书,才知此花还能制成颜料,用以画灯、制胭脂。《本草纲目》有载:“巧匠采其花,取汁作画色及彩羊皮灯,青碧如黛也”。其实,能制蓝色的植物颇多,譬如蓼蓝、菘蓝、木蓝,为何巧匠独青睐此花呢?
原来,鸭跖草所调制的颜料质地“清轻”,最适宜于灯画用色。夜里即使透过灯光,也能很好地显现绘于绢上的画。试想,古人每逢佳节时,将各种画灯悬于屋梁门廊上,也是极诗意浪漫的一幕。
鸭跖草染色的技艺传到日本后,人们亦用此花的汁液在布面上绘制和服的初稿。和歌如此唱道:“用鸭跖草染衣裳。我想为了你,染件斑斓的衣裳。”
牵牛花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很长时间以来,我总固执地认为这首歌中的“花儿”,就是牵牛花。因为常常是清晨上学(后来是上班)时,见它挺立着个小喇叭,神气十足地吹起号角;而一下班,就偃旗息鼓,缩成一团了,颇像被工作折磨了一天踏着暮色回家的我。
倒也奇怪,那时竟从未发觉牵牛花会变色的秘密,直到很多年之后,带娃闲赋在家。下面这段文字便是那时的记录——
一场秋雨,从昨夜淅淅沥沥地下到了今朝。中午在门口转悠着,猛地想起:咦?下雨,那不就意味……赶紧拔腿跑到河边。一瞧,哈,牵牛花果然变色了!真如诗里所说“晚卸蓝裳着茜衫”。
细看,此时的牵牛花还没有“换装”(从蓝色变成紫红色)完毕——紫色正层层渲染开来,蔓延至花心。加之雨滴点缀,更显得娇媚动人。“天孙为织碧云裳”,大概,织女为牛郎织就的仙衣,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平常,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因为阳光太过猛烈,牵牛花的花期很短,往往撑不到中午,就蔫了。没曾想,这场秋雨,打落了一地的扁豆花,倒是成全了牵牛花的美丽。
葛藤
“葛”是诗经中的常见植物,但直到在杭州良渚的一次迷途中,才算和现实中的葛对上号。
那日原要爬山,但走错了路,不想倒遇着葛的真身了。沿途随处可见它的身影,攀竹绕树的,藤蔓逶迤盘旋的样子,一派生气。不觉想起宫崎骏动画里那个借东西的可爱小人,阿莉埃蒂。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花草,又摘回一片紫苏叶来,给母亲煮汤。印象最深的,是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裙,在绿叶中上下跳跃、若隐若现的情景,好像森林中的精灵。
大概相识于诗经,最初对葛总怀着一种诗意的浪漫。不过,后来每每在人迹罕至处,见它如没头的长龙般四处攀爬,遮天蔽日,也颇为这股蛮荒之力所震惊。
其实,葛全身都是宝,曾在中国古人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只是作为豆科家族的一员,它并没有像大豆那样被人类驯化,进而演化出各色的豆制品来。
如今既然“没落”了,无人问津,那也就由着自己的性子肆意生长了。保持自身的野性,这未始不是一件好事。我也由此才体会到诗经里所说的:“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个人的思念若可以具象化,那么便如山野中的葛藤,不可遏制,好似要无尽地蔓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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