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李伯!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您快给瞧瞧去!”
我在炕上,刚拿着我爷给我做的木剑比划了一势“平沙落雁”,就听到了门外的喊叫声,当下木剑就不要了,扔炕上就趴到窗台边儿顺外边瞧了去。
门口急急忙忙冲进来个中年男人,一脸急躁和惊悸,仔细一看是村东头的铁柱叔。
铁柱叔一路小跑,来了院子才算喘了口匀气儿,看着坐在房檐下头,气定神闲抽旱烟的我爷,萝卜粗的大指头就往门外头指。
“咋个了?都是有俩娃娃的人了,办事儿咋还是毛手毛脚的,大白天你还能撞了鬼是咋的?”
我爷把烟杆子在屁股底下的小凳子磕了磕,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子来,不满的看着铁柱叔,他是个做事不紧不慢的人,向来见不得小辈们毛毛躁躁。
铁柱叔跺跺脚,“嗨呀,我的李伯呐,让您说着了,真的是撞了鬼了?”
“到底咋个,说清楚。”
铁柱叔很是着急,可遇到我爷也没办法,只好拍拍大腿道:“村东头富贵他娘不是死了么,按阴阳拣的天气,就是今儿个发丧,可刚刚我和二虎给钉棺材的时候,那根头钉,钉下去就又自个儿蹦出来了,我两钉了三回,都蹦出来了,我寻思这事儿不寻常啊,这不就赶紧叫您给过去瞧瞧么。”
“有这事儿?”
铁柱叔狠狠点点头,“可不咋的,我来的时候二虎吓的直冒虚汗,他今年本来就本命年,遇上这白事儿,冲的很。”
我爷翻个白眼,“狗屁!跟本命年有个屁关系,自个儿吓自个儿,走!我跟你过去瞧瞧,人都死了,她还能翻天是咋的。”
我早从炕上蹦到地下了,见我爷要跟铁柱叔去,心里好奇的紧,在我爷爷屁股后边喊了一嗓子,“爷,我也要去!”
老李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我爷一向惯的紧,记事开始,我爷就没往我身上放过一个指头。
听到我喊,我爷扭过头看我一眼,“你还没过十二,晦气事儿最好别去,自个儿在家玩儿吧,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见我爷不让我去,我拿出了我的绝招,大屁股一往地下坐,扯着嗓子就干嚎,一边嚎一边偷着看我爷反应。
谁知往常无比管用的绝招,这次没了用,我爷很严肃,“啥事儿都能依你,这个不成,就搁屋里头待着。”
说完也不管我是真哭假哭,扭转身子就和铁柱叔出了大门,还顺带从外头带上了大门。
我是干嘛的?小爷我号称村里小霸王,上的了大树掏鸟,下的了小河摸鱼,区区一堵破院墙能拦得住我?
当下一个急窜,扒开干草虚掩着的狗洞,一个猫腰就出去了,整个动作那叫个行云流水。
什么?钻狗洞这种事情说出去有点丢人?纯粹是放狗屁!
我悄悄的跟着我爷和铁柱叔,一路走到了村东头,听我爷说我们家祖上有在明朝干过特务的,叫锦什么卫的,我觉得我很好的继承了这种特务基因。
富贵叔家门上扯着白布,却挂着一对红灯笼,听我爷说,家里老人要是过了七十去世,就算是喜丧,就是要挂红灯笼的。
看着我爷和铁柱叔进了门儿,我也赶紧跟着进了去,反正人多,没人会留意我的。
我进了门儿,就看到一堆人围成一圈站着,叽叽喳喳的。
铁柱叔吆喝了一嗓子,“李伯来了,你们给让让。”
那一圈人听到铁柱叔吆喝,赶紧让出了一条路,我顺着他们让开的路,看到了停在院当中的那个大黑棺材,棺材头上楔着一颗大钉子,那钉子上头拴着一条红布,应该就是铁柱叔说的头钉。
额头冒汗的二虎叔看到我爷,擦了把头上的虚汗,暗松了口气,我爷虽然是个野路子,但是对于这种事,十里八村的都信他。
我趁着人群再次围起来的功夫,赶紧钻了过去,身子瘦小有瘦小的好处,好挤进去。
富贵看到我爷,摸把眼泪说,“李伯,您通的多,给瞧瞧是不是我娘有啥放心不下的,是不是怨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走的不甘心。”
我爷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看了看那颗头钉,然后对铁柱叔说,“再钉一回,我瞧瞧。”
铁柱叔是个胆大的,说干就干,拾起地上拴着红布的斧头就准备钉。
我爷瞅瞅富贵的两个姐姐,“给你们娘喊着点,让她躲着些钉子。”
她两点点头,张开嘴边哭边大声叫:“娘,躲钉啊,娘,躲钉啊。”
她们喊一嗓子,铁柱叔钉一斧子,三下就把那根钉子楔了下去。
我爷紧紧盯着那根头钉,只一会儿,那根钉子就像被人拿了一个看不见的启子给往起撬,一点一点的往出冒,钉子和棺木摩擦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大白天听着让人身上发冷,我看着那根钉子自己往外冒,只觉得脊背发凉。
我爷脸色变了变,扭过身问富贵:“那个阴阳给拣天气的判文批词呢?拿来给我瞧瞧。”
富贵赶忙回家,拿出了一张纸,我趁他递给我爷的间隙扫了一眼,上边尽是红色笔记的鬼画符。
我爷接过来,眯着眼睛瞅了瞅,又拿空着的左手掐指算,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亥三辰,乾三巽”的,反正我是一句听不懂。
我爷突然变得很愤怒,指着富贵破口大骂:“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损人?”
富贵被我爷骂的一怔,缩了缩脖子,“我娘不在那天,院里进来个野道士,他说我娘是喜丧,去世的日子也很对,要是下葬的时辰也选对,对儿孙有好处。”
我爷一巴掌就抽在了富贵后脑勺上,“儿孙有好处?你娘的魂儿就不管了?他是不是不让你撒花,棺材里七星板倒着放,五色石填成七色,不放五谷?”
富贵咽了口唾沫,弱弱的点了点头。
我爷气不打一处来,瞅着他脑瓜就又是狠狠的一巴掌,“他一个野道士,对活人好,往死里坑死人的事儿他当然愿意干,可这寿材里头躺着的是你娘,你就狠着心把她往死煞里推?”
“你晓不晓得,在这个时辰,按他那个规矩把你娘下了葬,她魂儿就困死在这寿材里了,十辈子都投不了胎。”
我爷看都不想看一眼富贵,我猜他是不信富贵不知情,瞅他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他要是一点也不知情才是怪事。
富贵舔了舔嘴唇,凑到我爷跟前,“李伯,那你说这咋办?”
“咋办?那个野道士就没给你留个东西?”
富贵手抖了抖,慢慢的伸进自己穿着的孝衣里,掏出了一个黄表纸叠的符,上边也被朱砂笔画了一堆。
我爷一把夺过那个符,反手就扔进了烧纸钱用的火盆里,那火盆里的火呼的一下子窜的老高!
也不管富贵啥反应,就让铁柱叔拔钉子,卸八吊,准备开棺。
铁柱叔小时候被鬼跟过,是我爷救得他,所以对我爷说的话向来言听计从。
我爷让他这么干,他就拖着二虎叔开干。
我铁柱叔到棺材前,一用劲儿,把那根已经冒出来一大半的头钉给拔了下来,又拿了羊角锤,把剩下的左三右四七个八吊给拗了起来。
我自小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年纪虽然不大,可很多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这八吊,顾名思义就是八个固定棺身和棺盖的木头,但是由于棺材头上有一根头钉,所以真正的八吊就成了七个,连上那根头钉,凑足八这个数。
那根头钉又唤做“救命钉”,是死人投胎换气的最后一个手段。
他们拔了钉,卸了吊,我爷挥挥手,他们就推开了棺盖。
棺材不能直接坐地,但也不能放的太高,我个子虽然小,但恰恰好刚能看到里边的死人。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这阵仗,好奇的紧,只看见一大床被子盖着富贵他娘,脑袋那块儿盖着一张白纸,脚底下蹬着一块土坯,其余的就看不清楚了。你
我爷看了看里边的尸体,扭过身对富贵说:“跪下给你娘磕三个头,得把她从寿材里给拿出来,不管因为啥,终归是让她难受,你们做儿女的给磕了头,就权当是请她原谅了。”
富贵和他两个姐姐赶紧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铁柱,你和二虎,王赖还有常在把富贵他娘给抬出来,国庆你去找一块门板,抬出来就放在门板上,千万不能直接落地,还有,当心点,她脸上盖着的那张白纸别给弄掉了,死人见光会很难受。”
他们几个点点头,就着手去干,我半是紧张半是兴奋的看着,眼睛睁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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