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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

作者: 折剑破月 | 来源:发表于2018-09-09 04:12 被阅读26次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我第一次想写她的故事,是在北京凌晨一点的马路牙子上抽烟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北京的初秋,微冷,那条路叫田村山南路,我前几天电脑没拿住砸伤了脚,一瘸一拐地穿着短裤,黑睡裙底下系成结,罩了粗毛线织成的毛衣开衫,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炫赫门,头发三天没洗,脸也是。

这些细节历历在目,它们所组成的那种不合时宜感也是历久弥新。

结合当时的情景,还有一种想问青天这是什么情况的荒唐感。

我那会不落魄,也不放荡,之所以落得这么个境地,全因为我一个姐们。

这不是一般的姐们。

这是一个网上算命做法花了小十万块钱的姐们。

真的很牛逼。

我第一次知道她网上做法,是一个下午她突然微信问我有没有钱能借她两三千,多点更好。

虽然我们认识了七年快八年,但我只在两种情况下借钱,一借者有固定收入且文字告诉我什么时候还,二写带身份证的欠条。

所以我说我揭不开锅了,穷得吃不起饭开始减肥了。

然后紧张而带有一丝莫名愧疚地拿了个澳柑吃。

那时的我还没有看心理医生,所以我总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我们七年多的交情。

我就多问了几句。

后来我知道了,她在做法,已经做了很久了,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心力,身边的朋友亲戚乃至前任都借遍了,现在还得继续做。

这是什么法事?代国家征收智商税吗?

做法是一个什么流程和情况,以至于能使她死心塌地花这么多钱呢。

这位算命做法的师傅,江湖人称“姐姐”。

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位“姐姐”,她任何信息包括手机号都毫无透露,仅仅通过一个没有真实头像没有空间和说说的QQ跟你联系。

她一开始生活不顺,就想算算命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她的一位“铁瓷”,表示自己认识一位算命做法师傅无比牛,可以纡尊降贵给她看看,三百一次。

然后加QQ,报名字和出生年月日,以及“健康,情感,事业”三选一算。

算完了,“姐姐”说了一下大致情况。

然后过一阵“姐姐”发现她有问题,配合这位“铁瓷”的旁敲侧击,QQ跟她说你这不行,没法活了三十岁必有大病,或者你这不行感情线受影响未来十年没对象有了也长不了,或者你这不行以后挣不着钱了。

各种叭叭,危言耸听。

确保她真的怂了之后,建议做法。

一开始就一两千块,不多。

然后三四千,细水长流,积少成多。

期间会有一些要求,这些要求,特别简单,她肯定达不到。

就比如胖子不能吃肉,抽烟的不能抽烟,有对象的不能有任何接触等等使人感到活着非常空虚的要求。

别说她了,谁能达到我亲口叫他爹。

一旦犯戒,法做完了就有问题需要补救做法。

那这“姐姐”怎么知道她犯戒了呢?

因为“铁瓷”侵占了她全部生活,微信微博,各种的,且她极为信任这位铁瓷,所以她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位“铁瓷”都能知道。

“铁瓷”和“姐姐”联系非常频繁,极其紧密。

所以“姐姐”怎么知道她犯戒了呢。

说到这位“铁瓷”,又是一个老套而奇异的故事。

我和姐们高中相识。

高三的时候她突然跟我说,我好像喜欢女人。

我看看她那张美丽的瓜子脸,嗯,眉眼秀丽,顾盼生姿。

我就说,“去你妈的,高三了你要出柜?”

当时的我认为人是可以喜欢同性,也可以喜欢异性的,但无论喜欢什么性别,什么人,都不该是高三放弃学习去谈恋爱。

高三不是一个平静的时期,可能对于她本人的性格来说这个时期不太能想清自己的性取向。

我想如果她没有想好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就贸然和人家姑娘好了,最后发现嘻嘻老子还是喜欢男人,这不是两厢耽误吗。

后来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两厢耽误也是两厢情愿,从来不关旁人的事。

然后在一节自习课上,我发了扬扬洒洒小一千字的短信给她,具体内容就是你仿佛一个缺心眼,我不想跟二傻子说话了。

掰了。

她幸福出柜,跟那勾引她出柜的别校高三女子相亲相爱了。

接着一个月后分手了。

她天崩地裂啊,开始用学习麻痹自己。

最后考了个还不错的学校。

我俩在毕业一年后和好了。

她在交过一个刻骨铭心的女朋友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男人,于是直回来了。

和那位女子呢,也和好了。然后掰了。又和好了,然后掰了,最后和好了。

此女子则是如今引她上算命做法不归路的“铁瓷”。

自从我得知我姐们在做法这事,我就一直致力于劝她回头是岸。

她则是努力想接受我的劝告,但恐惧根植于内心。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我分析她的精神状况,并且努力运用续班带来的能力给她洗脑。

我说,你第一次开始算命是在你遭遇了一个很极品的男朋友,他无底线破坏了你生活的各方各面。此时你的自我因为停滞了学习而没有得到应有的成长,不足以应付这样的伤害,于是你的需求转向外界。

通过近一小时的自我、需求、成长等分析,我成功绕晕了她,并让她相信,算命和做法都只是因为她有一些无法达成的心理需求,只要她通过学习达成这些需求,就不会需要做法了。

然后我们欢欢喜喜出门遛弯。

我说,你把“姐姐”和“铁瓷”的QQ微信都删了吧。

她说,我不敢。

我就很奇怪啊,刚刚的操作都那么透彻了,她都那么信服了,为什么不敢。

她说,我怕她们做法报复我。

好的。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劝她了。

有些人可能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把南墙装塌把自己撞死才算完。

我姐们是这样的人,我也是。

所以她还在跟我说做法出现的问题使她很焦虑,甚至让她抑郁,发一礼拜低烧。

我也还在努力劝她回头是岸。

只不过我的洗脑单纯地变成了,“铁瓷”是骗子,不要再做法了,这两句话。

现阶段她在做的法是一个可以解决之前和之后一切问题的大法,这个大法由两百个小法组成,如果小法出了问题,就会通知她,等到大法完成会清算所有问题,然后再看怎么办。

所以我说这事就是无穷尽啊。

没想到的是,我的南墙比她撞得更快。

这个大法在做的过程中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和她“铁瓷”介绍给她认识的,刚刚交了俩月的,非常深爱的男朋友有任何接触。

所谓任何接触,包括触碰,说话,见面,微信,微博,邮件等等。

如果我跟她男朋友说,我姐们让你多喝水啊兄弟,这算间接联系。

如果他男朋友发了个微博,我在底下评论,她看见了,点赞我的评论,这也算间接联系。

所以她男朋友守了快半年的活寡。

一个比她小的,警察学校刚毕业的,皮相优良的老爷们,能耐得住那春暖花开鸳鸯飞,能耐得住夏夜虫鸣鱼成对,还能耐得住这初秋微寒寂寥夜吗?

所以她男朋友守了半年活寡之后有了出轨的迹象。

在初秋的夜晚,她跟我说,做的法又有问题了,男朋友看上去要分手了。

我说,随意随缘吧姐们,久病床前无孝子啊。

然后我说,不然你过来找我吧,只不过我前几天砸伤脚,瘸了,最多走五十米。

过了十分钟,她架着一辆白色路虎风驰电掣地堵在了我家楼门口,说,上来,买烟去。

在十一点的接头,我们抽着烟,喝着雪花勇闯天涯,聊一聊这寒蝉凄切,我劝她后半辈子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别算命做法了,瞎几把活着吧。

她答应得也挺好。

谁知道喝完勇闯天涯,她就想勇闯天涯了。

她想送我回家,然后跟着iPhone定位堵她男朋友去。

我觉得这是我认识了七年的亲姐们;而且我们尚且年轻,深夜全北京跑什么的,也不算个事;她大半夜没人陪着也不安全,送佛送到西吧,可以去。

这是我第一个撞塌的南墙。

最后我们在那位有出轨迹象的大兄弟家楼下暗处停着车,坐等他开车回家,看他一眼,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谁曾想,这位大兄弟开车到了,并不下车。

我姐们紧张到哆嗦,我则是被她派去偷摸看一眼这辆小奥迪的里边坐着几个人。

我刚瘸着爬过去,小奥迪开走了。

她一看定位,得,男朋友走了。

此处要注意,这位大兄弟的职业是警察。还要注意,她开的是一个显眼的白色路虎。还要注意,iPhone定位是可以互!相!看!的!

结合以上三点,她认为她男朋友在躲着她。

伤心欲绝之下勇闯天涯的劲头也没了,说要回家睡觉了。

我说,你要是还想追他去你就去呗,索性我也陪你半宿了,你就恣意而为求个心安吧。

这是我撞塌的第二个南墙。

她摇摇头,说你已经陪我很久啦,然后关了iPhone定位开车回家。

接着她手机接到了一个未知号码。

我替她接了。

大兄弟怒气冲天的声音传来了:“她呢?为什么关定位啊?那怎么我刚刚看定位在我们家楼下呢?开的什么车?”

紧接着,靠边停车的我们面前出现了一辆小奥迪。

我姐们怂了,掰出去想跑,被别死;调头想跑,又被别死。

在路中间僵持住,她怂得不行时,她男朋友下车过来敲玻璃了。

我自觉地下车:你们上车聊。别打架。

她男朋友:那我车怎么办!

我:我给你看车去呗。

于是我拿着自己没喝完的半罐勇闯天涯,揣了包炫赫门,息事宁人地去看车了。

这是我撞塌的第三个南墙。

也就是半夜十二点多这路上没车,不然你们这都算扰乱公共交通了。

刚这么想完,她男朋友下车了,我上我姐们的车坐好,以为回家洗洗睡了。

她说,没聊完,靠边停车。

好的,警察学校教育到位。

于是我继续让位给两位大佬,拎好啤酒揣好烟,一瘸一拐地走出二三十米,在马路牙子上坐好。

今夜无月,路上无人。

有一种荒唐感忽然涌到了我嗓子眼。

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在一个晚上,给予一个心中抑郁的朋友一点点温暖,怎么最后变成了我跟着跑了大半夜目睹一场狗血偶像剧?

我到底是吃了什么傻老婆尿在这陪着她呢?

没等我想明白,她就叫我说先送我回家了。

她男朋友开路虎,她坐副驾,我坐后座。

上来大兄弟先发话了,折月。

我说啊。

他略有责问,你就这么看着她的?让她酒驾?

我说,说了也不听啊。

我姐们呢,说哎呀你别说人家折月,我自己想拦不住。

我说,她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拦得住么。

我姐们说,也算有接触了,做法什么的,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爱他妈咋地咋地吧。

我说你早该这样了。

她男朋友说,早该爱他妈咋地咋地了。

我说,送我到我家楼下谢谢,我是个弱女子。

最后到了我家楼下我姐们非要下车送我进门。

我一番拒绝,我俩下了车。

我拉住她,看看她那张美丽的瓜子脸,嗯,眉眼秀丽,顾盼生姿,在这样的夜色里,也一如当年。

我说,你好好聊聊吧,随意随缘。别送我了,快去吧。

到最后我也没有来得及想明白那种荒唐感从何而来,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我傻,她傻,他傻,还是都傻。

但已经不重要了,我到家了。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人生而又死,一代一代无穷无尽地继续着,只有江上的月亮一年年地总是差不多一样的。

谁都有泪落伤心处,谁也都有解此伤心结的出路。只不过这条出路,一定别是一个榨干自己钱和生活的无底洞。

谁都有南墙,谁也都有莫名其妙或一意孤行下,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只别撞死了自己,撞得差不多了就善罢止损吧。

我想我应该有错,我想我应该有很多的应该还没有做到,可我也只是个凡人。

那个夜晚,无人无月无江水。我坐在北京初秋的马路牙子上,抽着烟,裹紧了粗毛线开衫,满心觉得不合时宜,满心想也想不明白的荒唐感。

但过了许久我再去想那个晚上,那就是我很想讲的春江花月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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