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下）

十

看着猴子和一干洞主跪在我身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够了，你们疯了吗？我们付出的代价够大了，还不够吗？低个头又那么难吗？我们已经低头了几千几万年了，还没习惯吗？”

猴子慢慢站起，手往后一摆猩红披风迎风飞舞，“请虎大王速速离开，接下来交给我们，花果山的妖，没有跪着生的。”

其它洞主也一一站起，“虎大王速走，孩儿们拜托了。”

我望着这一个个疯子，强忍住眼泪转身，“祝你们好运，我找好新家等你们凯旋。”

“死猫，要好好待我的孩儿们，敢伤着一个，俺就不客气了。”猴子站在案牍前喊着 。

那天我带着一干妖众，走了，离开了我从小到大生活的花果山。

那天花果山杨起了齐天大圣的大旗，面对着又一次无边无际的天兵天将，喊出震彻云霄的妖族强音。

那天我隐隐看到一个干瘦的猴子，挥舞着几丈粗的棍棒，砸向十万天兵。

什么是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什么是王，不惧天地，一棍横扫十万里，踏平乾坤，震碎凌霄，火眼金睛定照出这个九天的平衡。

“我们花果山的妖，从不跪着生。”

十一

我带着孩儿们逃啊逃，不知逃了多远，不知逃了多久，终于到达一处安静居所，比不了花果山福地，但避得了神鬼追杀。

安稳了没几天，招兵买马积极备战，我还特地修得变幻之术变了模样，因为世道，再不太平。

直到大马猴告诉我，大圣，败了，那个一棍横扫十万里的疯子，败了。

我望着熟睡的猴子们，看着嬉戏打闹的孩儿们，“这日子，恐怕得一直装下去喽！”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打打杀杀，东躲西藏，又不知过了多久，道行浅的妖一个个死去，新孩儿一个个补上，我也不再是那个提刀斩龙的小伙子了。

直到那天，大马猴一瘸一拐的跑到我身边，“头领，大圣出来了。”

十二

我望着这个老得不成样子的猴子，随手递给他一个木瓜，“哪个大圣?”

“就是带我们打上天宫的大圣啊，齐天大圣孙悟空。”

“哦，他啊，他不是死了吗？”我说着砸吧了一口老酒。

“没有，他被佛祖压在了五指山下，现在被菩萨放出来保护一个和尚西天取经，听说会经过我们界面的。”

呵呵，什么气冲云霄，什么不能跪着生，什么齐天大圣，到最后还不是佛家一喽啰走狗。

那大马猴见我没有说话，闷闷而归。

取经人路过地盘那天，孩儿们早早收拾敲锣打鼓的准备去迎接大圣，大马猴问我去不去，我看着这一地狼藉，“你们去吧，我收拾收拾山寨等着大圣来喝酒。”

我一个人摆弄着桌桌椅椅，突然一道金光乍现，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外面倒下的喽啰，向后越起拔出大刀。

“我与你佛家无怨无愁奈何伤我孩儿?”

“人各有命，你怎还不懂因果?”那菩萨皱皱眉头。

“我方因果关你佛家何事?今天我要会见一个老友，你还是快快离开免得伤了和气。”

“果然只是一头莽虎，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那你速说，待会儿老友便到了，他恐怕不喜你们佛家人。”

“唐三藏取经是度化劫难，命里劫数自有定律，普度众生功德无量，而孙悟空也会因此功德极登大宝，消了前段罪孽，从此位列极地，世间再无侮妖一说。若他们成功渡劫，则四海太平，八荒安康。”菩萨娓娓道来。

“听不懂。”我渐渐收起大刀。

“方度九九八十一难才算成功，而你便是其中一难。”菩萨指着我说。

“我?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世间一小妖。”

“你是孙悟空为妖时的亲朋挚友，如果你在他便无法放下凡间俗念，无法升入忘我的佛家法门。”

“如果我不呢？”我再次拔出大刀。

“那就前功尽弃，再一次仙妖大战，八荒混沌，而孙悟空所经受的万道天雷，七七四十九重炉火，五百年的悔过，皆化为无有。”

“大不了再来，我这次肯定会随大圣杀上凌霄。”

“你们，会赢吗？好自为之。”说完菩萨化为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我们，会赢吗？

十三

我收拾完桌椅，整顿好一桌饭菜，拍拍那把陪了我不知多久的老刀，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我化作一只白额大虎，看着大圣和和尚在孩儿们的簇拥下向山寨走去，唐僧讲的不亦乐乎，谈天说地；大圣目光呆滞，佝偻着背，搀扶着大马猴慢慢走着。

原来五百年了啊，都变了。

我忽的一声咆哮，跃起扑向那个和尚，前来阻挡的孩儿们都被我拍翻在地，“大胆小妖，休的拦我。”

“呔，哪来的妖孽，吃俺老孙一棒。”大圣松开大马猴对着我凌空跃起。

我猛得转头，重摆虎尾与金箍棒砸在一起。大圣受力过猛向后弹出我则受不了这种疼痛咆哮起来。

死猴子，困了五百年了力气还是这么大。

大圣再次发力向我扑过来，我将利爪变成一柄钢刀迎了上去，来回冲突十几趟每招皆用尽全力，大圣也全无惧色招见不乱。

“可以了。”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再看一眼大圣愈战愈勇。

死猴子，我还是打不过你，哪怕我练了五百年；死猴子，这战，痛快。

我突然收手任由大圣一棒砸在我的头上，我突然发现，我一直思来想去的大限，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看了看大圣，他无神的目光中显出了异样，再看了一眼和尚，瘫坐在地上。

可以了。

十四

由于这一次的劫数我可以位列仙班了，临走时我去看了一眼大圣。

唐僧扒了我的虎皮给大圣做了一件衣服，我看见他抱着那件衣服坐在那儿哭了起来，唐僧在一旁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们以后就是亲人了，好歹是当过齐天大圣的，哭什么啊！”

可以走了吧，那和尚还是不错的。

站在南天门口，望着这巍峨的气势，“原来大圣以前打上了这儿啊，真不愧为齐天大圣。”

“新来的，报上名号，登记。”一个天兵无精打采的问着我。旁边坐着一个三只眼的天将，我认得。

我整理一下衣装，昂首向前，

“花果山之王，齐天大圣孙悟空座下，花果山第一虎头领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