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第一次见到手表是在一个冬天。
那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妈妈说,“快看!是你爸爸回来了!”爸爸?那时的我对“爸爸”没有太多的概念。我怯生生地躲在母亲双腿后面,揪着母亲的一条裤腿,歪着脑袋不停地打量着那个我应管他叫“爸爸”的陌生人。在我对他细致地打量过一番后,我的目光聚焦到了他的左手腕上。
他的左手腕上套着一个圆盘;盘内有三枚指针,还有一圈数字;从1到12。盘内最长的一枚指针一直在转动,并发出“铮铮铮”地声音来,其余两枚稍短一点的静似不动,而且它们还会在暗光的情况下发出微微的绿光,连同里面的数字,这让我着迷不已。就连母亲也是头一次见。
我很想要它,却又不敢。于是我便央求母亲替我把它要过来,母亲则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我说,“你自己去和你爸爸要去。”我扭头又看了一眼陌生的爸爸,随即又转过头来又开始央求母亲。母亲禁不住我的再三磨人,终还是替我把它从父亲的腕上要了过来。
我拿着母亲替我要来的“战利品”欢欣雀跃地又跑到了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母亲身边,让母亲再帮我把它固定住。 可无论母亲怎么努力,它始终还是能在我的臂膀上畅行无阻地滑动,稍不留神就会从我的手掌处滑落。而我为了不让它滑下去,就不得不尽可能地平举着胳膊,让它保持不动。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想要拥有它的可能,直到我胳膊酸得再也抬不起来。
如果我不能很好地驯服它,那它必定不会归属于我。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对手表的执念就直接根扎于了我的脑海。
第二年一开春,爸爸又走了,但他却没有戴走那块手表,而是留给了他的爸爸。在我的印象里爷爷是带了好多年的,在我离开故土那年,它还在爷爷的手腕上,只不过束缚它的那条链子早已变得斑驳不已了。
记得在我入城后的第一年时,我曾在一家礼品店的柜台前驻足过好久,为得只是能多看一眼玻璃柜台下面的一块手表。对于它的价格,我已不知问过了多少遍,以至于当我再次确认时,店家已经不再理我,只是很直接的告诉我说,“等你有了钱再过来吧。”于是那天我便鼓足了勇气,向母亲说我想买块手表的事实。还没等我把价格说出来时,母亲的脸色已经由一开始的若无其事变得狰狞可怕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厉声的呵斥声就已经先入为主的穿透了我的耳膜,直达我的脑仁。她情绪的转变之速堪比戏曲中的变脸,让我在刹那间由心虚的尴尬变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愤怒。
在我有限的城市记忆中,我拥有过手表的块数屈指可数,但没有一块是留存至今的。时至今日我都还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坏的总是那么快?难道仅仅是因为便宜吗?我经常看着桌上被我整齐排列着的三块表思考这个童年时的未解之谜。
直到我的桌上出现第四块手表时,曾经未解之谜似乎也有了可能是的答案。
年前最后的几天,我赋闲在家,百无聊赖之中,开始闲逛网店,突然间发现一块比较好看的手表,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官称“黑武士”配色。本想着它一定会有一个让我心死的价格,可当我点开它时,我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字来:买!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出现,“不买!”于是,我便在买与不买间不断地徘徊。直到夕阳已西下,断肠人终归天涯。
原本以为,日落可以解决我买与不买的问题。没曾想,第二天一早,我又开始了有关买还是不买的问题讨论。最后,我还是向自己妥协了,付款下了单。
经过两天“漫长”的等待,快递终于到了。我兴冲冲地冲下楼,又风驰电掣般地冲了上来。就在此时,我猛地发现,我内心中原有的期待和兴奋已在下上楼间减少了大半,我看着手里拿着的包裹,竟然开始怀疑拥有它的必要性。当我打开包装,拿出表体,戴在手腕上时,一种莫名的“不值感”油然而生;我更像是一只落败了的斗鸡,窝在那里没有了生气。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我的目光再次与桌上的三块手表相遇。刹那间,我笑了。因为,我发现桌上的三块表除智能手表外的其余两块竟然都有秒针的存在,而我左腕上的这块新表却是没有的。一时间,我总算是找到了买它的理由和可有可无的必要性。
当我把它从手腕上取下来,也和它们摆在一起时,我竟然觉得没什么,丝毫没有恋新的感觉。就好似,它原本就是在那里的,刚才我只是把它拿起来了而已。晚上母亲回到家,我兴冲冲地拿着新买的手表向母亲炫耀,并和她说明它的“与众不同”。母亲“呵呵”地笑了一下没在说什么。几秒过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又直言道,“桌上都摆了好几块了,还买?!”听着母亲的“训斥”,我心里仅存的一点喜悦之情瞬时没得一干二净。甚至于我都怀疑我买它真的是因为喜欢吗?沉默许久后,我回答自己说,“是的!”
遥想儿时的喜欢,现如今的喜欢更像是一种不必要的刚需。
小时候难得有一心爱之物,于是就会加倍的呵护。每每发现一点不合心意的地方就会想着把它弄到完美,这么一来二去,原本还能继续使用和观赏的物件,在我过分追求完美的心理驱使下渐渐地都变成了一堆残余的废品。而我的心,也是随之破碎了的。我想童年时的那些手表,毫不夸张地说,都应是被我“修”坏的吧。倒不是因为它们真的有问题,而是它们在我心里面已不再如最初时那么完美了。所以,才要“修”。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我对任何的人或物都不再苛求完美,反倒是会因为他(它)们有了不完美的存在,才会让我觉得心安。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我的桌上还能摆放着三块可以正常佩戴行走的旧手表了。
关于手表,我还有一点没有提及;便是它本身存在的价值或是意义。严格地说,我是一个很在意时间的人。或许,这与我儿时对手表的热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去年秋天,妹妹要去外地上学,我送了她两样东西;一样是手表,一样是电子阅读器。我告诉她说,“做人一定要守时,尤其是做一名学生;做人还要有一定的文化沉淀,尤其是在精神层面。”
去年冬天放假回来,我问她表走的准不准?她说很准。我又问她书看的怎么样了?她说在学校不想看。我劝谏她说,“时间和读书理应是相互配合起来的,既然手表没有偷懒,读书也不应该落下。”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https://img.haomeiwen.com/i8589743/cb950bb24a2696f7.jp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