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了母亲

许久了，母亲仍不肯挂断视频，这些年来，我与她的关系，全仗手机维持。

没事就先挂了吧，我心里如此想，并像往常一样没有说出口，任由时间流逝。

“下个月就是中秋节，屋子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我带你看看”她终于想起一个不错的话题，便带着手机和我上了楼，还带着点儿兴奋。

边走边问我：“今年中秋和国庆没在一块儿，单个假期没那么长了吧？”

我说：“是啊，连着周末也就三四天假吧”.

“哟，那可有些短呐，路上就得两天吧”

可不是吗，我心里想道。她没有再问，似在盘算，儿子能回几天。透过视频，我能看到她难掩的迫切，和眼角佯装平坦的皱纹，这皱纹大概是新长的，大都没被我见过，使我恍惚觉得，视频里的脸也有了些许的陌生。

到了二楼，她开始带我参观她的“杰作”，只见镜头一阵天旋地转后，定格在墙角，再伴随她高密度的话语和嗤啦啦的声响，来回晃动。原来，她为了切换视角，把手机屏幕旋转朝外，以为这样我就看到了她所指的画面。没曾想，她在既看不到我，也看不到画面的情况下，把角度放的低了，我看到的场景始终偏离她的介绍，我心里一阵唏嘘。把她叫停，讲了正确切换镜头的方法后，她仰头大笑，边笑还边说：“哈哈，这么简单，我真是老了”。话里七分惊喜，两分尴尬，和一丝无奈，我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唏嘘。

接下来她向我一一介绍她的“作品”，不知是刚才的操作实在神奇，还是儿子即将回家实在令她兴奋，她说话的密度又添了几分。我看着镜头里熟悉的屋子，听着她密不透风的声音，渐渐陷入沉思。

她带我“参观”的是我从前住的房间，过去，我总是翻来覆去的“建设”这个小天地，遇到喜欢的玩意儿，一定会装饰进去；得了什么奖品礼物，也都觉得存在这里才安心，而且，我一贯不喜欢长辈进来“指指点点”。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家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渐渐地，心爱的东西已找不到存在那里的理由，屋子也全靠母亲打扫，去年春节，更是一个背包就匆匆过完了年，除了怀旧，没在房间里多留任何痕迹。

“也不在家住了，收拾那么干净做啥？”，我随口说道。

“收拾收拾，有个家的样子，省得你连个姑娘都不好意思往家带”，她总能巧妙的把话题转到姑娘上面，果然，她接着问到：“这次回来，能给我带个儿媳妇吗？”。

我哈哈一笑，叫她别再操心，她还想再唠叨几句，但架不住我总岔开话题，只好作罢，临挂视频的时候，她又问道：“儿媳妇回不来，儿子总能回来吧”

我低头想了想，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假期太短了，儿子可能也不回去了”，说完有些后悔，虽然早有打算。

她有些意外，但马上说道：“确实太短了，在家也呆不了几天”她语速开始变得缓慢，并抬头看向别处。我趁机端详视频里的这张脸，这个我生命里最熟悉的人，这一刻，似乎又陌生了一些。

“好好上班，也别老惦着回来”，她最后说道，然后挂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