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童

作者: 香雪风轻扬 | 来源:发表于2022-05-05 05:50 被阅读0次

    大哥四岁时得了一种怪病,这病不定时发作。

    发作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发作时间长要七八分钟。

    人完全清醒要半小时,清醒后对发病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和母亲带着大哥,看了好多地方也没看好。

    那个年代,医学还是不发达,连象样的大点医院都没有,也没什么先进高科技医疗设备。

    那些医院看点平常小毛病还行,对疑难杂症就不行了。

    跑了几省大小医院,总结出大哥得的癫痫病。

    这是一种很难看好的顽固病,要想根除病根,就没什么希望了。

    大哥四岁得病,直到四十多岁病死也没看好那病。

    大哥除了磨脾气不好,对谁都好。大哥对我们很好,对二哥却是很难相处。

    父亲母亲有时被大哥气的不得了,伤心又只能憋在心里,很无奈说教大哥。大哥就会还嘴,和父母对着,怎么气人,怎么说父母什么。

    母亲对我说,大哥都是病折磨的,脾气才不好的。就是顺毛驴。

    母亲让我,以后要好好照顾大哥,她们老了没有能力,走了就得我们照顾大哥。

    我也能理解大哥,毕竟大哥为家辛苦赚钱,从没怨言过。

    大哥除了会自己制造玩玩土枪,没有其它嗜好了。

    大哥辛苦赚钱,却不会花钱买东西,买东西都是让别人去买。

    每年上坟还都问大哥,娶妻生子了吗?学会花钱了吗?

    大哥为人除了脾气倔犟些,待人什么也都好。

    大哥心很善良,看不得血,看不得别人杀鸡。

    很奇怪的是,听母亲说,大哥小时候,没得病以前,是很聪明的,嘴很甜,很会说的。

    天天围着父亲母亲,爸爸妈妈姐姐叫着,很讨家人开心。

    大哥小时候对长辈谁都会叫,叫的还挺响亮,挺甜挺亲。

    父亲在村里可以说是孤门独户。父亲这边没有近的本家族亲人,只有姑姑一个妹妹。

    我们能去的,只有外公家,姑姑家。大多都是去外公家。

    外公外婆,舅舅和姨,都说大哥小时候很听话,嘴很甜的。

    这一点问过母亲和父亲,父亲说是这样的。

    父母一直很奇怪,也想不通,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儿子,为什么得病后突然不会叫父母娘和爸爸了。

    大哥想叫父母做什么时,都是“唉”怎么怎么着。

    大姐比大哥大几岁,大姐是知道的。

    大哥得病几十年,父母给他看了几十年。

    听说那病就是看不好的

    ,病还会越来越重,有说法就是疯老自死。

    父母从大哥得病,一刻也没放弃给大哥看病。只要听说哪能看大哥病,哪有什么好方子,母亲总是要去的。

    那会交通还不发达,总体生活还是穷,那会去哪都是靠两条腿,步行走去的。

    尽管家里生活条件一直不好,为大哥看病,父母还是坚持,一直的坚持给大哥治病。

    大哥不会叫爸爸和娘,一直就是奇怪解不开的事。

    父母也不生气,还是觉得亏欠大哥的。

    大哥不叫父母是病造成的。

    母亲说过一件事。

    她曾几次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头戴绿色荷叶小男孩,在她前边走。

    母亲看小男孩,背影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怎么看都象小时候的大哥。

    母亲追着喊,叫着大哥名字,可那小男孩根本头也不回,也不停下来。

    母亲也总是追不上。

    母亲一生辛苦,为人慈祥善良,就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和父亲从没,做对不起他人,和不尊重神灵的事。

    这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母亲看见不知多少回,不论是什么季节。那个小男孩,还是那么高,还是穿那身黑色衣服,还是戴着一顶新鲜碧绿的荷叶。

    父亲和母亲,找了好多巫婆神汉,也没看出个什么结果。

    父亲爱喝酒,大哥得病以后,喝的更厉害了。

    母亲理解父亲心烦,压力大。

    那年母亲听说,几十里外一个村,有个女人能看大哥的病,就慌忙赶过去了。

    八十年代初,生活还是很不好,吃白面还只能是,过春节才能有的事。要么家里来人了亲戚才吃的。

    为给大哥看病,讨好那妇人,母亲起很早,自己做了有一篮子白面烙饼。

    那可是一大家人,一年的

    白面馍。

    一家人谁都没舍得吃,母亲就挎了蓝白面馍,带着大哥去了妇人那里。

    那个妇人五十多岁,不到六十岁的样子。

    妇人拿出一把香点着,口里念念有词。闭眼念一会,一会看看大哥。

    母亲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坐在一边看着妇人念经咒。

    母亲看着妇人,又看着大哥。

    妇人念叨越来越快,身体也跟着越抖的越厉害。

    母亲亲眼见的事,没怎么太说,只是偷偷和父亲说着。

    母亲考虑是怕我们害怕。那会小,也没想过什么叫害怕的事。

    母亲那天紧张站了起来。

    她看见跪在蒲垫上的大哥,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大哥面色苍白,脸上全是汗。

    更为惊吓人的是,大哥身后出现了那个黑衣小男孩。

    小男孩还是那身衣服,还是新鲜碧绿的荷叶,还是三四岁的样子。

    男孩正两手抓着大哥的肩膀,死死按着大哥。

    小男孩面目狰狞恐怖,哪里象个孩子。

    男孩手不大,却是很有力的。娘说看着那手都能抓进骨肉里。

    那会大哥二十多岁,是个大人了。

    母亲当时惊吓的不得了,以为看花眼了。再看妇人,更是大汗淋漓,手里佛珠都要给捏碎散掉了。

    妇人突然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

    母亲慌忙起身把她扶起来,拉过椅子重新坐好。

    老妇人很累,很虚脱的样子。就象武打电影里人,受了内伤那样。

    母亲再看大哥时,大哥也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那个小男孩却没有了。

    母亲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惊骇的不知怎么才好。

    后来母亲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害怕不害怕。反正没离开那屋子。

    那妇人缓过劲来好点后,对母亲说,她也无能为力,她斗不过那人,她努力尽心了。

    老妇人和那人斗法,受了重创。体力耗尽,也没能让大哥站起来。

    她很遗憾,说大哥站起来也就好了。

    妇人说大哥的元魂,被那个不知什么来路人控制着。那人要是发善心,放过大哥,大哥的病也就好了。

    母亲和大哥回来时,妇人留了一半烙饼,说她确实尽力了。

    那个魄体占着,大哥的身子元魂。魄体看着不大,法力却老成深厚的多。

    也就是说,那人没下死手要命就算不错了。

    母亲回来后,晚上父亲还是提了一大串纸钱,到村头路边念叨烧了。

    父亲还特别给纸灰堆倒了白酒。

    那可是父亲的命,父亲是舍不得浪费的。

    为大哥看病,老爹那会也是拼了。

    那会跟着父亲一起去的,母亲和父亲不让去,自己还是偷跟着去的。

    看父亲倒酒时,腾起一股蓝火青烟。好象真有黑衣男孩,站在火堆旁。

    燃起的火苗,比小男孩还高。烟火有种飘忽模糊的升起,象是人形物体。

    那会小,没有把看到的什么告诉父母。

    后来母亲和父亲才知道,我不胆小,有些事也交待我,或带我一起。

    老爹给太奶奶迁坟移骨,从外地带回来那天晚上,让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安葬太奶奶,那会谁也不愿去。

    母亲和我一起,拉了太奶奶移骨,去村北乱葬岗安葬了太奶奶。

    那晚现选地方,现挖坑。母亲和我在乱坟堆转到大半夜。

    有件事没想通,祖坟是不是,按辈分长次顺序安葬的。不懂的事太多,那会反正想不通。

    我家祖坟都在路西,只隔了一条路。

    老爷爷,爷爷,都安葬在祖坟老陵地。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太奶奶,不安葬在祖坟地呢。

    现在想来那会,父母还是想到很多的。他们还是给自己留着地方的。

    那会爷爷去世,奶奶被抢走被迫改嫁他人。

    父亲孤苦,只有姑姑一个妹妹,没有其它亲人可依。

    那会父亲五岁,姑姑三岁。兄妹俩相依为命。父亲带着姑姑,一路乞讨,投奔二百多里路的,我两个姑奶家。

    父母老辈人不容易,过去去哪,无论多远,都是靠双腿两只脚走出来。

    父亲那会生气埋怨,他父母在他们,还那么小时,就没过问他们。

    父亲那会不理解奶奶,一个女人的难处。对奶奶一直是父亲的心结。

    父亲还是说归说,自己百年后还是想,呆在父母身边的。

    母亲知道父亲的心事,也没想太多。人无论多大,还都是想呆在父母跟前的,包括身后的事。

    人连接的就是亲情。

    不知是父亲忽略了,还是没想那么多。安葬太奶奶,按风俗说法,母亲是不能进新陵地的。母亲一直和我一起安葬太奶奶。

    当时没问父亲一些什么事,母亲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安新坟,家里女性是不能在新陵地的。

    这件事和后来,母亲突然离世,有没有关系不知道。

    母亲走时才五十五岁,毫无征兆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大哥死后,是埋在太奶奶跟前的。

    大哥没结婚,按风俗自然不能入老陵的。

    父亲烧纸倒酒,看到那孩的事也没和父母谁说,后来想想是不是眼神幻觉了。

    谁都没想到,二十多岁以后的我,会看到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母亲从妇人那里,带回来一些用荷叶包着的药粉。都用了什么配方不知道。治疗管什么病的也不知道。

    母亲按妇人说的,一天一包,给大哥煎服那药。同时要配鸡心,直吞生食。要连服七个月。

    那会生活艰苦,哪能找到鸡心。父母还是想尽办法,给大哥配药。

    妇人还有一个方子,就是要二百四十个知了。定日在阴历十五,十二点前必须捉够数,另配十一只蝎子,初一晚七点前配够。另外黄蜂,蛇皮,地雨,壁虎和壁虎尿,都是按她数量配够的。

    父亲和母亲为难的是,那些其它都能配到,就是一晚上,要捉这么多知了,是个大问题了。

    父母一辈子忠厚老实,在村里还是有人缘的。

    父母两个一天没闲着,满村队请求人帮忙捉知了。

    那天晚上记得很清楚,两个生产队,那晚出动近百人,为我们家捉知了。

    大家伙从生产队场里,拉来好多板车麦秸

    草,围着树放一圈。

    那天有人专安排指挥,怎么放麦草,放多少,点起火还不烧着树和叶子。

    按着安排,分开点火。这主意不知道是谁出的,还真管用。

    火一点着,树上的知了,纷纷掉落,那个年代知了可真不少。

    那天晚上北大沟几组人就捉了几百只,另外几帮人也是同样方法,又捉了几百只。

    那晚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母亲和父亲一直跟着招呼大家,给大家吃塘发烟。那会香烟还是很少的。

    母亲身边一直不离开,一个麦草稻草,油纸,扎的火把。火把是浸透油的,浸头用塑料膜包缠好的。

    这个火把还是我和大哥一起做的,火把头做的好大,象兵器大锤。把子也高,那会赶上我身高了。

    母亲那晚特别嘱咐我,跟着她,看着火把别丟了,或烧着了。

    妇人交代过母亲,晚上那魄体可能也会跟着去,有可能会出现在一棵槐树上。

    这棵槐树长在沟边,两个枝杈伸向河心。

    那个魄体就在树上,或那附近。

    大家都在忙着清扫,装知了,我只能守着大火把,不敢靠近,看着那么多人真热闹,心里急,也想跟着装知了。

    我小时候就是很听话,长大了,还是一样。

    上百人忙碌点火熏知了。到处漆黑的夜晚,远远望去,火把缭绕,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巍巍壮观,也似乎有种诡异。

    不远跟着母亲她们,在一处沟边看到一棵槐树,,两个枝杈伸向水面,就象是人向前伸出两只手。

    一个黑衣小男孩站在树上,阴冷的看着树下的人们。

    我跑到母亲那边,指着那棵树,喊着让母亲看那个小孩。

    母亲也看到了,抱了一抱麦秸草跑向那棵槐树。母亲来回跑,抱了好多趟麦秸草。

    有些人看到母亲,一下抱那么麦草放在树下,很是不解。

    说这样的小树也没知了,熏烤它干什么?这么多麦草这么近,一点着不把树烧死了吗?

    树是公家的。那会人觉悟还是挺高的。

    母亲没有解释什么,就点着了火,大堆麦草迅速燃烧起来,很快吞噬了那棵槐树。

    母亲想起火把,点着用尽全力扔向树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对大火好象,一点都不害怕,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一手扶着树杈看着地面。

    小男孩看我和母亲的眼光,是凶狠仇视的。

    大堆麦草,很快然烧完了。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那棵槐树,有地方仍燃烧起的小火,和冒着的烟。

    北大沟小树林,是我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对那里每个地方,每棵树,可以说是非常熟悉的。

    对这棵槐树却是没什么印象。想这样的小树没放在眼里吧。

    小时候自己就是猴子,最爱上树了。

    父亲和母亲,把配够的东西,全部交给那老妇人。

    老妇人让父亲耐心等待,一年多后,她会把配好的药送来。

    那次烧了树,父亲和母亲被大队批评了一顿。很多人帮着说情,大队也没太追究什么。

    后来得知,那天晚上看到,那小男孩在树上的事,在场的除了我和母亲,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大哥吃了妇人配的药,似乎见轻了些,但是不能完全好的。

    父亲和母亲,又多次带礼品登门肯求,老妇人再想法看好大哥的病。

    老妇人说,她会尽力,她理解父母对孩子的心情。她心里也没有多少胜算。

    大哥的病就是这样了,日子还得继续。但再没听母亲说看到小男孩了。

    大哥爱游泳,水性还很不错,在大哥面前,我就是旱鸭子,最多在河边浅水处会几下狗爬。

    老婆婆交待过母亲,让大哥,离水远点。

    一个大河边,一个小房子,她看到过大哥。

    九四年元月一天早上,母亲突发脑溢血到地,再没有醒来。

    母亲给大哥看了一二十年病,最终还是无比遗憾离开了我们。

    我忘不了母亲的眼神,母亲就是那样,看着我们离开的。

    母亲的眼神,满是无限牵挂不舍,满是遗憾无奈,难以割舍……

    母亲病故,出殡期间大哥一直没有哭,面无表情。大姐亲戚谁说,也没反应,也不下跪什么。

    那几天,大哥脸色蜡黄的很,特别难看,一直不吃不喝,就那么在灵堂蜷缩着。

    母亲下葬前当天凌晨,灵堂前的人都昏昏欲睡,二哥鼾声如雷。

    灵堂里除了二哥的鼾声,还算是平静的。

    我一直没有睡意,也不敢睡。怕灯灭了,母亲看不到路。

    隔一会就要起身,挑灯芯和添灯油。

    那天凌晨,我看到了终生刻骨难忘的一幕。

    母亲的灵魂,一直都是在屋里院里起伏徘徊的。

    挑灯芯转身那会,我亲眼看到母亲的灵魂,从盖在脸上纸下钻出来,在母亲上方,飘浮了一会,慢慢从门的上方空隙飞出去再没回来。

    我惊讶不已,跟着母亲的灵魂,追出屋,追出院子,一瞬间就看不见了。

    疑惑不解回到灵堂,灵堂的灯,忽然变得开始飘忽摇曳不定起来。

    屋里的电灯也比原来,要昏暗的多。

    我急忙护着灯火,让大二哥他们赶快添烧纸钱,并再挑灯芯。

    灵堂里忙成一片,一会又各自不作声了。大姐一直伤心哭给母亲烧着纸钱。

    不知从哪来的风,烧过的纸钱灰烬开始慢慢旋转飘飞,灯摇曳的更厉害了。

    我守着灯没敢离开,感觉背后一股凉风袭来,随着似乎有人进来,就站在我跟前。

    我起身端起灯,一手护着灯火。

    是那个小男孩来了。他还是那身黑色衣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新鲜碧绿的荷叶。

    我定定的看着他,那男孩突然跪下来,悲呛撕心裂肺的喊着娘啊,大哭起来。

    一直蜷缩着大哥,在小男孩进来喊娘,哭喊的同时,突然就跪伏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亲娘,他的亲娘啊。

    大哥突然大哭着喊娘,捶胸顿足,把头磕的咚咚响。

    屋里所有的人都一下惊起,就那么意外怔怔的看着拼命哭喊着的大哥。

    大哥的突然哭喊,响彻灵堂,撕心裂肺,所有都跟着巨大悲痛哭喊起来。

    大姐和我劝说制止,拼命发疯哭喊磕头的大哥。

    大哥哭晕过去了。

    黑衣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下午安葬母亲时,路上看见,小男孩也跟着去了墓地。

    是远远在一边跟着,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母亲不在了,只有我看到小男孩,大姐她们都看不到。

    母亲去世了,小男孩也跟着消失了。

    母亲去世后有十年,大哥在大姐鱼塘小屋里,孤零零的走完了他的人生。

    大哥走时,远在广东惠州。

    那天夜里,梦见了那个黑衣子小男孩。

    小男孩光着身子,就那么身无寸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消失了。

    文/香雪风轻扬

    图/香雪风轻扬

    主编/香雪风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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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5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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