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鲁迅全集读到小说，那些活泼泼的形象又活过来。少年闰土，孔乙己，单四嫂子，咸亨酒店……

昨天看到的《明天》，我作为一个青年和如今作为一个母亲来看，感受是不同的。宝儿着墨应不足百字，然而每一笔都鲜活可感，精确传神。而这正是令单四嫂子失去宝儿显得尤其令人心生悲凉的砝码，一笔一笔添加重量。

「那时纺的棉纱仿佛寸寸都有意思，寸寸都是活的」，这样的文字，为人父母者有着切肤之痛的共鸣。越悲哀，被不幸，越显出世道的顽劣和讽刺。

看到闰土那一节，听到一声「老爷」对作者童年记忆的封藏，真是掷地有声。

而我们普通人更多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

回到老家，曾经的玩伴嫁人了的，离婚了的，甚至还没有成家的，即使想见，却也再不敢见。见了面说什么呢，无非是一些客套话，将与自己真正有关的东西用语言遮盖起来，说说孩子几岁，打工没时间回家，天气不错，最后在没话找话的尴尬中逃离了。

那次看到王路先生的公众号写一个故事很有意思。

说放学路上，小男孩和小女孩被妈妈带着，路上遇到了打招呼，互相唤了对方的名字，然后擦肩而过。这时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生活小事。当一个孩子长大了，打招呼会变成「吃了吗？-吃过了」，邻居则是「回来了？-回来了。」不会只再喊对方的名字。

两人打招呼的方式，会从青梅竹马时的蒙上眼睛，到拍拍肩膀，再到点点头。

二

今年过年，我终于顺了自己的心意，在妈妈那里过的年。我像一个骄纵自己的孩子，看着妈妈为我弄吃的，拿毛巾，拿出专为我买的毛栗子招待我，虽然我也帮一点忙，但还是「享受」为主。因为我知道，让她照顾我她也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晚上仍是听她说些牢骚话，大体每年话题几乎相同，弟弟的不懂事，性格上的乖张，爸爸的木讷；村子里的一些人情世故；也听妈妈说，靳东是「洋活」（帅）的之类，和女性穿衣服应该大方洒脱，不能太啰嗦，会显小气或者扭捏。虽然生活上愧于不能帮助她很多，但能让她精神上得到一些聆听和共鸣，心里也是开心的吧。如果生活还可以选择，我想在母亲身边，做一份普通的，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其实是我们求而不得，或不敢置换的的归宿。

三

有天刷抖音视频，看到一条客户拍的胖东来收银员收银的视频。

不同于自己购物中，看到收银员把自己的货物不加区分的拿起和掷下、要个袋子就要2块钱或者1块钱、和站着等待和支付中的压力——生怕慢了要承受收银员冷漠的和后面人急切的目光。

这位视频中的女孩姿态精神而挺拔，将东西轻拿轻放，冷藏冷冻分开，可压和不可压的分开，还将重物套双层袋防止破裂，单个客户收了目测前后用了得有3-5分钟。

在这不紧不慢的工作中，我竟看呆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收银，忽而意识到，这是超市将最后的收银程序当作了一种服务体验，而非仅仅是盈利必不可少的最后一环，而这一环，甚至有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竟能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继而又想到，这样看来不现实，如果我是后面等待的人，不是得急死我了么？但看看评论，有人说，我认可这样的服务。

想来，这也许就是超市的差异化经营之处，也是他筛选客户的方法。这超市的客户不是那些盯着打折鸡蛋和青菜，一早来抢购的老年人，而是愿意和习惯了为服务买单的人们，大多是年轻人或者观念上同频的人。

相对于靠走量来拉动利润的店，以体验来推动利润增长毕竟还是更为先进。

四

任何事先张扬的情感都十分可疑。

今天看到媒体文章，提到广州的恶性事件，我并不知情，于是在微信文章查询。结果一篇文章，事实还没给我整理清楚，就开始流露溢出屏幕的同情和悲悯。

更有甚者，他说，受害者「躲过了疫情，却没躲过这次灾难」。这就让人不能接受了，这两个有什么可比性？况且，你怎的知道他们躲过了疫情？意思是没有阳过？你调查了？有家属说话了？这种没头没脑的散播圣母心令人无法忍受，遂弃之。

文字贵在真诚，可以表达感想，但切不可夹带私货。

企图不经过描述和整理事件，抛开事实，通过毫无道理的臆测，直接把感情喂给读者，广播自己廉价的善意，这是如今相当流行的一种流量收割之法，请做个人吧。

五

之前看人说，要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我的想象与现实还是隔着惊人的鸿沟。

最近遇到两个纯文学公众号，其中一个是位职业编剧。他在公众号和简书分享了不少个人的读书、创作心得。其中贴出了一张图片，是简友与他的问答。简友问，你多长时间成为了签约作者？三个月，还是一年？作者答：12年。

看到这里，脑子停滞了半天。

我们现在普遍以为的努力，1年，2年，顶天了，了不起了，想着总归该有些出息了吧，然而也不过是门外汉玩票的状态。真正的专业，是这样超乎想象、压倒性的投入，彻底的碾压在门外跃跃欲试、或惺惺作态的人。通往山顶的路，总是漫长和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