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暖后的假春天：有一种冷，叫焐不热

我想没有什么时候比停了暖气后的这段日子更能让北方人民对南方冬天感同身受了。

呆在屋子里，即便空调一直呼呼呼地吹，感觉依然冷。

于是我才知道，这种冷，就叫焐不热。

一

我第一次被“捂不热”这个词扎心，是从一个女朋友嘴里说出来的。

女朋友和她男朋友都是沈阳人，在北京认识。这个春节是他们交往后第一次一起回家。初一的晚上，他们各自从家庭聚会中溜出来，在赶去约会的路上，天开始飘起雪花。

沈阳有一条非常著名的街叫三好街，在东北的地位堪比中关村。但其实对我和女朋友这种沈阳长大的小孩来说，三好街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要碟嘛”。因此，在网络并不发达的我们的学生时代，这条街的地位相当于b站。

那天晚上女朋友和她男朋友两个人看完电影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三好街。当时雪已经停了，大年初一的夜里，整条街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是路灯。

像所有约会的标配姿势，女朋友的手揣进男朋友的羽绒服口袋里。他们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年少的自己经过这条街时的样子，感慨着错过了彼此的青春，庆幸着此刻遇到了为时不晚，憧憬着过完年回到北京，如何开始为光明的未来共同奋斗。

如果不是这条街在与一条主干道的交汇处戛然而止，她差点就以为这样走，就能一路走到世界尽头了。

分别时，女朋友把手抽出来，对男朋友说：好了，我终于把你的手焐热了。

二

不是说男人的身体是火炉吗？在认识他之前，我真不知道男人的手竟然也会这么凉。

当女朋友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一个月了。

我把单人沙发搬到了空调底下，让暖风对着她吹，一杯一杯地给她续上热红茶。水壶里的水总是在还剩半壶的时候就凉了，我只好一次一次把剩下的水倒进加湿器，然后再接满重新烧。窗外是三月下旬的北京，飘着雨雪霾的混合物。

女朋友说，那天晚上，我可能根本就没把他焐热。当理想与现实都明朗不起来的时候，人心就总是焐不热。

我说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咪蒙能红得这么不像话吗？因为鸡汤的功效已经远远不足够了，大家现在需要的是，心灵海洛因。

三

在这个停了暖气的假春天里，我们想让自己热起来，确实要借助某些像海洛因一样的外力，比如苹果7、网易云、我国男足。于是三月的最后一周，我们连续被三波火红色刷屏了。

我并不知道，在赶着打卡赶着见客户、赶着表白赶着分手、赶着买菜赶着接孩子的地铁里，猝不及防地、想躲都躲不开地被一片诗集般的红色煽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只是在突然看到朋友圈里飘满五星红旗的时候，默默地发了一句：请问今天是什么演唱会啊？

然后很多人非常激动地来告诉我：是足球。是男足。是1:0。是赢了韩国。是谁告诉你中韩歌会的。

还真以为小姐姐是文盲嘛。我其实只是想问一下，这是世界杯预选赛第几轮，出线有戏吗。

装B结束后，港真，作为一个近十年都没怎么关注过任何体育比赛的人，人家曾经也是亲眼见证过我国男足最辉煌的历史时刻来着。

四

2001年在我的印象中所有人的心中都是自带火炉的。根本不用焐。

就在距离那条叫做三好街的街不远的地方，中国男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无比荣耀地出线了。

那一天沈阳作为主场，成为了不夜城。当时我正在上初三，怒摔了永远都做不完的数学卷子，跑到家旁边的市府广场，加入了狂欢的队伍。

在那个深秋的夜里，沈阳的街道上就跟23号晚上的朋友圈一样，飘满了五星红旗。

那是我在那一年中第二次见识这样的场面。第一次是在夏天，申奥成功，我记得我和我爸我妈还在家里开了一瓶红酒，撞完了杯一起奔到大街上，浸没在举国欢庆的人群中。

那种欢庆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纯粹的开心，并不是诸如“你只要赢了这一场以后都可以输”的开心，也不是跑到韩国队酒店楼下放鞭炮的那种开心。

希望之火熊熊燃烧，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人民激情在世纪之初最后的爆发。这种激情在04年雅典奥运会抵达高潮后，就渐渐衰退了。在此之后，激情不再是纯粹的激情，激情之中总是不乏戾气，比如08年鸟巢的天空飞来一坨坨的翔向摔倒的刘翔砸去。再之后，我就想不起来任何与激情相关的场面了。他们说北京的房价也是08年以后涨起来的，我相信那应该只是一种巧合。

总之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激情在此后逐渐消亡，火炉熄灭，人心开始焐不热。

五

回忆总是美好的，所以人们总是一言不合就怀旧。这是病。

回忆的美好，大多要归功于记忆的偏差，以及，从此刻寻找不到答案的苦恼。

我想我上面所提及的时间、节点、街道、激情、冷、暖……所有的一切可能都是错的。

就像当我的女朋友跟我描述起她那一晚的爱情时，在我看来她描述的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连记忆都不是。

我为了寻找如何在停了暖气的春天把自己焐热这个答案，写了一篇作文，当答案眼看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切就都成为了虚构。

因此我就不得不说，以上故事纯属瞎编，千万不要对号入座。

写于2017年3月25日晚

停暖后的假春天：有一种冷，叫焐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