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珠卡在他那老旧的瞳孔中。此时此刻,最后一根烟丝,也随着他贪婪的吸允,化作乌有。一纸深黄色的文件,正摆放在他面前。晶莹的泪珠中,那高贵的色彩,仿佛扭曲了模样。它随着泪珠的跳动而跳动、随着回忆的延展而生长,随着想象的扩张而化作无形,最终幻化成一场无情的大火,一头凶猛的野兽,在所有的绝望和惨叫声中,吞噬着眼前的一切。回忆中,它奋力地燃烧了整整三个日夜,它火光冲天,毫不妥协,天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烟味中又夹杂着刺耳的嘲讽。然后,三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大火在退却、退却。接着,在它那野蛮的脚印上,人们找到了一片废墟,烂瓦、破砖、断壁残垣,150万件奇珍异宝,不知去向,屹立世界的“万园之园”不复存在——那正是它来过的痕迹。所有的辉煌,就在这一刻,随着它的熄灭,也一道熄灭了——就仿佛那烟丝,又好似那古朴的桌前,正在走向生命终结的——他的身影。
而后,回忆结束,泪珠滚落。在那深黄色的文件上,他用颤抖的老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很好、很好。桌子的对面,一排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满足地咽着唾沫,仿佛一群饱餐过后的豺狼。在这群豺狼的目光中,他拄着拐杖,缓缓起身,狠狠地咳嗽了两声。不碍的,他对一旁的随从说,然后用一只手绢捂在嘴,他的随从注意到,手绢的中央,已被染成了红色。
就这样,在那汹汹大火的记忆中,在那豺狼满足的口水中,他转过身去。签完了字,再没有什么人,还会在意他的存在。一个时代结束了。他该离开了。他拖着长长的辫子、怀揣着复杂的情绪,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退了出去。那一刻,一场持续了三千年的辉煌,最终落下句点。一座屹立于世界东方的古老圣殿,就这样变得七零八落…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的身后,必将留下滚滚的骂名。他亦不敢前行,因为他脚下的路,终点是灭亡。
他,叫做李鸿章。1901年,面对虎视眈眈的八国联军,这个曾昏聩、曾腐败、曾堕落、也曾有所进取的老人,在一纸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上,颤抖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伴着一阵猛烈的、带血的咳嗽,伴着列强贪婪的口水、嘲讽的笑声,他毫无尊严地闭上了眼睛。临终的一刻,他愈加深切地感受到,不论他生前多么注重名利、怎样看重地位——当他身后的帝国,在这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走向衰落、行将瓦解的时候,所有他曾追求的一切,都终将化作一场耻辱。
谁也无法将其改变… …
李鸿章与《辛丑条约》战火的喧嚣仿佛尚未散尽,一座典雅却冰冷的宫殿内,蓝色的目光、和黑色的目光彼此交织,聚光灯下,一张英俊严肃的脸庞——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站在讲台上。中国人永远不会忘记这耻辱的一天——他用尽全力,大声疾呼。可在这呼喊背后,却又无奈地看到——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除了愤怒、痛苦、挣扎,他——身为一个外交家的他——却无力再做得更多。因为他深知,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本来就是“弱国无外交”。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任何道义、任何尊严,都终将化作战场之下,一具具无名的尸骸,和那尸骸背后,一段段被人长久遗忘的艰苦历程。
1919年6月28日,带着愤怒,他转身离去。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仿佛尚未平息,为了支援“协约国”,17万勤劳勇敢、不畏生死的华工,在中国政府的运作下,远渡重洋、跨越千山万水、饱受艰辛,最终出现在那片早已千疮百孔的欧洲大地上。在那里,傲慢的“友军”歧视他们、虐待他们,将手无寸铁的他们送到战争中最危险的地带,甚至时常将其充作炮灰、强迫他们在敌人的阵营中,完成某种“自杀式任务”。而他们毫无怨言——因为,就在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们早已从华工服务营的知识分子那里得知,这是一场事关国运的重要战争,唯有在这场战争中协助“友军”、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们身后、那饱经风霜的祖国,才有可能在日后的世界格局中,谋得一个与各国公平对话的权利。然而,当所有的回忆,再度重新聚集于那个沉重的1919年6月28日时,当那英俊的脸庞,在一阵冗长的沉默中,一步一步、带着愤恨,退出那冷冷的会场时,他身后的西方列强,正在计划着一场野蛮的分赃。
他,叫做顾维钧。1919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巴黎和会上,西方列强伙同日本帝国主义,试图逼迫着本为战胜国的中国,毫无道理的将那神圣的土地——山东,拱手让出。那是孔夫子的故乡。那是中华民族精神和思想的重要源泉。那是中国历史上,又一场无法回避的耻辱。
一纸沉重的《凡尔赛条约》摆放在他面前,《辛丑条约》以后的第18年,面对同样的屈辱、面对共同的磨难,身为外交家的顾维钧,以其个人坚定的意志、和不屈的气节,严守住了一个民族的底线。他没有妥协、没有退让——他没有将自己的名字,留在那历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他却深深地明白——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一切,都并不能阻挡列强入侵的脚步。
更大的杀戮,终将在那饱经风霜的华夏大地上,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
顾维钧在巴黎和会69年了。一切都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1949-2018——这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一段最为漫长、最为平和的岁月。
一切的开始,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意气风发地出现在古朴的天安门城楼上,用略带沙哑的乡音,自信又不失风度地,冲着整个民族、整个世界郑重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而后,那头顶的阳光,便猛烈地撕裂了乌云,三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倒塌,一个崭新的时代,就此降临。
随后的日子里,那曾惨遭八国联军践踏的我们,在邻国朝鲜,在武器装备处于绝对劣势的条件下,以过人的胆识和智慧,狠狠地痛击了强大的西方入侵者,郑重地向世人宣告,“西方侵略者近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的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彭德怀语)
1979年,有些事,仿佛正在轮回。告别了晚清的闭关锁国,也告别了鸦片战争以来,被动挨打的局面,新中国以一个自主、自立的姿态,一种能够打败任何入侵者的底气,又一次向世界打开了国门。
1997年7月1日,在英帝国殖民者的哽咽中、在举国万众的一片欢腾中,那曾在鸦片战争中被割让出去的香港,终于回归了祖国的怀抱。
2001年——那是耻辱的晚清外交家李鸿章,签订《辛丑条约》后的整整一个世纪,曾经积贫积弱的我们,改头换面、开始腾飞。
2005年、2006年,我们的经济总量超越了法英。2007年、2009年,我们又先后超越了德日。2008年,我们告别了“东亚病夫”的称号,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用自己的方式、举办了一场人类历史上最为成功的奥林匹克运动会。
2016年,曾深陷愚昧的我们,拥有了1.75亿人才资源——世界第一,2.2万公里高速铁路——世界第一,13.1万公里高速公路——世界第一,以及11.2万亿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世界第二。
2017年5月14日,那个曾经在巴黎和会上无足轻重、甚至无法与世界公平对话的我们,以强大的实力、包容的精神、自主的风貌,与29位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及联合国秘书长、国际红十字会主席、3位重要国际组织负责人、和130多个国家的1500名各界贵宾,围坐在一起,在“一带一路”的号召下,以平等的姿态,共商人类命运,共建宏伟蓝图。
2018年9月20日,在巴黎的街头,一尊华工形象的雕塑,正式落成。那昔日被掩埋的历史,终于重见天日,法国总统马克龙用毋庸置疑的口吻正式承认,昔日远赴他乡、饱受歧视的华工,是法国人的亲兄弟。
巴黎华工雕塑69年过去了。一切都仿佛弹指一挥间。
对于那坎坷的道路,你或许不曾深究、或许从不在意。
10月1日,祖国的生日——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告别了所有那些耻辱、所有那些落寞,不论如今的你正在抱怨生活的不公,还是跟着某些个人或团体的节奏,诅咒着你的祖国——都请你想一想,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你所扮演的角色。
没有国,哪有家。你的任性、你的抱怨,无法为你构造一座结实的房屋,无法为你换来一场漫长的平静。在中东或是非洲的战场上,你的牢骚,甚至无处宣泄。
没有祖国的强大,你甚至不会被你所钟情的欧美列强,当做一个值得尊重的人。你将变成居无定所的难民,一具具无足轻重的尸骸。
你思考过吗?
你会思考吗?
那些屈辱的足印,你还能想起吗?
69年后的这个国庆节,你是否该感到幸运?你是否该自豪地高呼一声:
祖国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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