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镜子

李珍有一面镜子。

王丽丽、李欣儿和我，我们寝室四个人每个人都有一面镜子，只有李珍的镜子不一样。

那是一面七八十年代比较常见的镜子，粉红色的塑料花纹边框满是划痕，镜子背面是一张邓丽君照片的塑料贴膜，贴膜很皱，有一角还翘了起来。一看就是有一定历史的镜子。至于镜面什么样子，我们没有见过。因为我们没有人见过李珍照那面镜子，她的镜子总是反扣在桌子上。

她不但自己不照那面镜子，连我们偶尔顺便借她的镜子用，她也总是推托。

“这面镜子很旧了，上面很多斑点，照不清楚。”

“那你留着干嘛？”

“留着做纪念，是我妈留给我的。”她的理由很充分，不容我们质疑，我们都知道李珍的妈妈在她十岁那年就去世了。

也许是因为妈妈去世得早，李珍不太爱说话，性格有点孤僻，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去上课。

她几乎没有朋友，如果硬要说有的话，我应该算她半个朋友。因为我性格比较开朗，就没有我搭不上话的人。所以，李珍偶尔会拜托我跟她在自习室占个位，偶尔也会要我帮忙带个早餐。她也会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帮我，仅此而已。从来不会跟我们三个，从明星八卦聊到儿女情长，就是那种交不了心的关系。

李珍的这种性格虽然怪，但是也无害，我们四个一直和平共处。但是有一天，李珍却破天荒地跟王丽丽吵了一架，吵得还挺凶。

那天，我、王丽丽和李欣儿三个从食堂回来，在寝室的走廊上，李欣儿说，“丽丽，你眼角怎么长斑了？”。

“啊？”特别爱美的王丽丽大惊失色，第一个冲到寝室，她就近抓起离门最近的李珍桌上那面镜子照起来。

“哪呢？哪呢？”王丽丽举着镜子，头跟摇头风扇一样地摆动着问我们。

“放下！”一声吼叫从我们背后传来，是李珍的声音。我们吓了一大跳，我们从未见李珍如此大声说话。王丽丽直接给吼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给我！”李珍越过我们直接抢走了王丽丽手中的镜子。这是我们第一次看李珍发这么大的火。

“不就是一面破镜子吗？有啥了不起的！”回过神来的王丽丽斜眼看了看李珍，不屑地说。

李珍没有吭声。

王丽丽的挑衅没有得到回应，低头搓了搓手指，视乎漫不经心，又有点口不择言地小声说，“搞得全世界就你有妈一样，有也是空的。”

“你！”李珍指着王丽丽，气得发抖。

“我，我怎么啦！死都死了，有啥好嘚瑟的。”王丽丽越说越带劲。

“你妈也会死的，明天就会死！”李珍阴沉着脸，仿佛诅咒般地回答，眸子也暗了下来，视乎有一个黑洞，深不见底，透着寒意。

王丽丽听到这，从椅子上唰地站了起来。我和李欣儿赶紧一人抱住一个，生怕她们直接在寝室里打一架。

王丽丽的妈妈没有死，王丽丽死了！

王丽丽死得很蹊跷，吵架的当天晚上，她吊死在公共卫生间的门框上。一根手指粗的红棉绳穿过门槛和门槛上方用来通风的窗口，红棉绳是比较少见的，我们从来不曾见王丽丽有过。更蹊跷的是，那么高的门框，不到1.6米的王丽丽是怎么不借助凳子把绳子绑上去的。即便是有人提前绑好了绳子，她又是怎么把脖子套上去的。

她的死因最终被判定为自杀，因为走廊上的监控显示，王丽丽是凌晨两点自己走去公共卫生间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寝室周边的监控显示也没有任何异常。具体她是怎么上去的，现场勘测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因为卫生间是监控死角，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

王丽丽死后，我们寝室三个休了一个星期的假。虽然我和李欣儿嘴上不说，但觉得丽丽的死或多或少跟李珍有点关系。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疏远了她，李珍显得更加的形单影只，瘦弱的身板，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上去又显得特别可怜。

李珍的那面镜子从桌子上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看到她拿出那面宝贝镜子来。我想，也许她是怕睹物思人。毕竟王丽丽是在跟她吵一架后死的。

王丽丽死后一个月左右，我们班的辅导员也死了，死法跟王丽丽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是用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吊死在自家的卫生间。

我们的辅导员是个50岁的老头，我们背地里都叫他张色鬼。他特别喜欢揩油，女生有什么事找他，他总是装着不经意地摸下手，搂下腰。听说还有女生被他祸害了。

他的死，对我们班的女生来说也许是个好事，从此我们可以不再受他骚扰了。只是，学校这么诡异的方式死了两个人，恐怖的传言四起。

有人说，学校以前有冤死的女生，化身鬼魂来索命。

还有人说，这是杀手进行恐怖袭击。

不管是人还是鬼，这两件事还是闹得人心惶惶。特别是女生，晚上都吓得不敢睡觉。我们寝室，除了李珍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我和李欣儿睡眠一如既往地好，寝室熄灯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李欣儿这样还算说得过去，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我是胆小如鼠的，可是每次熄了灯，我还没想到害怕的东西来，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我越想越奇怪，可是一直找不到到底哪里奇怪。直到有一天，我因为来月事没有去自习室，而是开着灯在寝室蒙着头睡觉。

突然，我听到门响了，但是没有人啃声。过了一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从被子里钻出来，从上铺的铁栏杆里瞄到是李珍回来了。

我正准备叫她，却发现她不对劲，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正往我杯子里倒东西。接着，又看到她拿起李欣儿的杯子倒同样的东西。我没有吭声，赶紧蒙上被子。

直到李欣儿唱着歌回来，我才假装睡醒，从被子里钻出来。

“你一直都在？”李珍神色很不自然地问我。

“恩，我好事来了，痛死我了，不过睡一觉好多了。你们一起回来的？”我决定不戳穿她，想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

“不是，我在她前面回的。”李珍好像如释重负的样子。

当晚，我没有喝我杯子里的水，只是假装喝了。那晚熄灯后，我第一次没有睡着。李欣儿没多久就打起呼噜来了。

我蒙着被子，也假装打呼噜。我撩起被子的边，悄悄地观察睡在我斜对面的李珍。等了很久很久，我都有点困了。

突然，李珍那边有了响动，她下了床，去了卫生间，很快就听到冲厕所的声音，然后她又回到了床位边上。就着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灯光，我看到李珍抬头看了看我和李欣儿的床位。然后，坐到了自己的桌子旁。

她拿起了那面她从来不照的镜子，对着镜子说起话来，声音很小，小到我几乎听不到。

这时候，镜子发出蓝绿的光来，幽幽的光忽远忽近，似乎还送来了一股阴冷的风。从我被子的缝隙钻进来，像冰冷的蛇爬上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打了个冷颤。

然后，似乎是从镜子里飘出一个女声来，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忽断忽续。又像是从很深很深的地下传来的声音。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头脑跟着缺氧。

“噗-”因为太紧张，我在她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放了一个又响又长的屁。在安静的夜晚，那一个屁特别响。

李珍扭过头，往我床铺的方向看了看。

“不好意思！”因为害怕，我脑子抽筋一般地说了一句。

“你-”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来，喉咙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掐住，我挣扎着伸手去捞掐住我喉咙的东西，可是空空如也。

很快，我就感觉意识在慢慢消散，我陷入了最深的绝望里。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明天，我应该会吊死在某个地方，也许是卫生间，也许是教室。用一根红色的棉绳。

“妈！你放开她！”李珍大声地叫了一声，可是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妈！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不放开她，我就打碎这面镜子。”突然，我感觉脖子一松，掐住我的力量消失了。

“咳、咳……”我咳嗽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也失去了呼救的力量。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让我除掉她，她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个阴冷的声音这次从我头顶上方传来。

“够了！”李珍压低声音吼道，接着传来她颤抖的哭声。

“孩子，我都是为了你呀。”那个阴冷的声音这时却透出一丝慈爱来。

“哼！为了我？为了我你当初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自杀！你就不该杀人！”李珍冷笑着回答。

“他们都该死，特别是那个姓张的，他怎么能糟蹋你呢，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那个声音颤悠悠地说。

“你也去死吧！”李珍吼道。

“孩子，你忘记了吗？妈妈已经死了，而且永世都不得超生了。为了能再见你，我交换了我重生的机会。”那个阴冷的声音似乎在哭。

“啊！我受够了！”李珍尖叫一声，似乎举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刺向胸口，她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动了。

“不要……”那个阴冷的声音发出即飘远了。随后，我听到镜子碎裂的声音。

我哆嗦着爬下床，准备往外面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我跌坐在地，双手沾满黏糊糊的液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这时，碎裂的镜子发出蓝幽幽的光来，我似乎在破碎的镜子里看到了李珍的笑脸，每个碎片里都有。

“啊！”我尖叫着冲出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