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三代绕开众人,衣袂生风地飞身疾掠,转瞬到了寒香窟洞口。墨舞立定等姥姥开门之时一颗半狐之心居然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轻跳起来,纵使已近半仙之体,心却是温热含情的。
之前姥姥和师父都关照过进洞需注意的细节,此刻离阿娘近在咫尺,她却开始有些不甚清明地胡乱想象着见面时的情形,想自己会不会也像话本上那些喜爱迎风落泪的凡间小姐般扑到阿娘榻前,激动地滴上几滴前所未见的狐泪。
姥姥曲指捏了几个法诀,清叱一声:开! 石门应声而开,往洞壁上方无声掩去。洞内曲折通幽,两侧石壁上各自一排东海明珠柔光闪耀,室内如同白昼幽室,冰寒暗香盈室。
姥姥径直往里飘飞,师父满面柔情,长袖轻拂携了有些呆怔的墨舞一起,“舞儿,这便进去吧。”
到得内室,四角依然是硕大明珠相映生辉,正中央轻纱相覆,一张宽大的寒玉冰晶床上,一团模糊身影一动不动。纱帘上方一盏八角琉璃聚魂宝灯凌空高悬,一点幽光如萤火明灭闪动。
姥姥近前轻挥,纱幔无钩自拢,各自卷向一边。偌大一张床榻上俯卧一团玲珑身影,师父在一旁双手结印闭目站定,聚魂灯中微光渐亮。姥姥扭头冲墨舞颔首,“来”。
墨舞上前,望着床上面容小巧精致、双眸紧闭趴伏在薄褥上毫无动静的赤狐,一颗素来喜乐从容的狐心猛地颤了颤,扑通跪伏在床前叩拜行礼。
“阿娘!舞儿看您来了,舞儿终于见到阿娘了!”
素来轻灵愉悦的嗓音竟有些喑哑,眼眶微热。顾不得去验看泪珠是何等模样,墨舞小心而贪婪地仔细打量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母狐。小巧的尖耳,长而微微卷翘的暗红睫毛,秀挺俏丽的鼻子,尖尖的下巴无力地搁在床榻上,玲珑娇小的身子,毛色如火焰般艳红。
正如平日自己在灵泉水镜中照见的那般模样,只是阿娘身后松松铺展的七彩狐尾如同被炙烤过一般枯涩松散,全然不是墨舞那般炫彩生辉的华丽。
看着悄然无声纹丝不动的阿娘,墨舞的心又滞了滞,蓦然间,年幼时被丢进寒潭狼狈挣扎的那种心闷气促又翻涌了上来。
旁边姥姥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艳红液体,是姥姥刚刚刺破心门取的心头热血。姥姥飞身坐至榻上,从身后运功将阿娘扶起盘膝而坐,伸手一指,墨舞手中玉杯平平飞至阿娘唇边。伸手轻按,杯中血自行顺着阿娘微张的口中线射而入。
姥姥示意墨舞凝神细看翻飞掌影印于阿娘后背,口中喃喃念诀,旁边运功静立的师父银色长发和白色袍袖亦是无风飘舞。不大功夫,阿娘的头顶上方一股青烟升腾,转瞬为乳白气流覆盖,姥姥的脸色跟着微微发白。
待得一炷香的功夫,姥姥的额角竟是沁出微汗,才终于撤掌将阿娘重新安放妥贴,下得床来,与师父相视黯然摇头,魂灯的亮光似乎又变弱了。
墨舞看着毫无醒转迹象的阿娘,急切地掠到姥姥身边,问道:“姥姥,阿娘她怎么样了?”
姥姥叹息不语,师父涩声作答:“舞儿,你娘一时半会儿是无法醒转的,我们只能维持清颜此刻仙体不变,聚魂灯中三魂七魄只聚齐大半。她当初执意下凡,正值护法例行外出寻访你外公下落,我因与她赌气也独自离山历练。谁知她在凡界招人暗算,临产前被灌下了牵机剧毒,纵有妖物作祟也本自无碍,怎知她先前竟将自身元丹遗落人间。”
墨舞修炼日久,自是明白狐仙内丹一失等于自毁功力与凡人无异。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当初早就是一尸两命,人间狐界再不会有墨舞母女再生的机会。
“若不是逍遥求来聚魂宝灯,清颜早就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了。只是如此找不回内丹,颜儿他日纵然醒转,亦是痴儿一般。”略事调息的姥姥开口接到。
“即是如此,舞儿当为母请命,愿下山寻回内丹,好叫阿娘早日醒转重叙天伦。”墨舞颤声叫道。
“哪里这般容易,这五百年来我们费尽心思才辗转打听到,当初那内丹应是被你那黑了心肠的生父昧了去,事有蹊跷,想要拿回除非时光逆转才能追寻踪迹。”
“哼,当年惊见师妹惨状,我恨不能拼着一身修为毁了那负心之人,谁料司命星君突然驾临,指点我施救之法,我才不得不带着师妹母女即刻赶回首丘。竟是错过了当初查明真相,取回元丹的机会!唉!”
一贯霁月清风,温润如玉的师父恨声叹道。心闷如堵的墨舞一时心中悲凉又一时咬牙暗恨,悲生母命途多舛,恨生父狠毒无耻,从来平静如湖的心绪激荡如火灼油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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