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萧瑟的秋风吹落片片枯叶,这孤寂的氛围使这个本就凄凉的小镇显得更加荒芜。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顶着风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脚下不时踩到干枯的落叶,发出脆脆的声响。街上的店面大都处于歇客状态,只有酒馆特有的木质招牌被风吹的吱吱作响,上面写着正在营业的字样,这与周围店铺写着歇客字样的招牌显得略微的格格不入。
我推开了酒馆的门,木地板踩上依旧会发出声响,环顾一下四周,壁炉已经开始启用了,里面的木炭被烧的发出噼啪的声响,时不时还能看到迸溅的火星在里面“乱窜”,壁炉上面是新添置的驯鹿头的标本,客人有那么三两个,有的在酒桌上自饮,有的端着酒杯百无聊赖的在角落里玩着飞镖盘游戏,大家都在专心忙着自己的事,似乎没人注意我的到来。看向吧台,与老板点头示意后向他走去,老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穿着他那笔挺的燕尾服,衣领上的红色蝴蝶结系的永远那么规整。
他一边擦拭着高脚酒杯一边问我:“喝些什么?”
我说:“来一杯波本吧。”
“好的。”他说着已经从储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波本威士忌,倒在了高脚杯里。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和老板闲聊着。
我说:“我今天不想收故事,只想给自己放个假,当一个只喝酒闲谈的酒客。”
“那真是不凑巧,今天在我的酒馆里貌似就有一个很棒的故事素材呢,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老板双臂撑在吧台上对我说到。
“哦?什么素材啊?”我好奇的问。
看我好像有些兴趣,他便冲着角落里的酒桌轻轻的瞥了两眼,我顺着他瞥去的方向瞧去,那是个光线不太好的地方,我只能看到大致轮廓,首先确认是一名男性,胡子拉碴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不修边幅的感觉,喝的应该是龙舌兰。
我回身问老板:“那好像是个生面孔,我不认识,那是谁啊?”
“他呀,是个警察,刚从市区一个派出所调到咱们镇上来的,听说是自愿打报告来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的,本来他的职业前景非常可观,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基本一歇班就会来我这里喝酒,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和他谈谈,我感觉他身上肯定有值得你挖掘的故事,要是需要纸和笔我可以给你提供”。
老板一边叠着手上的擦杯布一边和我说。
我笑了笑,抿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后,在心里想:“会是个怎样的人,放弃大好的前景,非要跑到这里来?”
不想那么多了,还是去深入了解一下吧,我天生猎奇的心理不允许我“坐以待毙”。随即起身,拿着我的酒杯,和老板对视了一眼,转身走向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可能是警察机警的职业习惯吧,我离他还有些距离时,他就一直戒备似的盯着我,目光有种说不出的锐利,好像你在他的面前没有秘密一样。看他一直盯着我,我赶忙小跑几步来到他的面前。
尴尬的笑了笑说:“您好,请问我能坐下么?”
他上下的打量一下我,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我一看果然是龙舌兰。
赶忙落座,刚才光想着他锐利的眼神,并没有仔细的观察他一下,借着角落里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他的长相,这个人目光虽略显沧桑但却不失锐利、剑锋鼻、眉毛粗犷、右脸颊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疤痕(推测应该是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总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坐在他面前的我就像是一个正在被审讯的“犯人”一样。
我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作为我们接下来谈话的开场白:“您好,鄙人姓肖,算是个收藏家,不过我不收藏古董字画,我收藏的是埋在人们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往事,听闻了一些关于您的事情,您刚刚从市区调到本镇,听说是自愿,您为什么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走,非要来到这荒芜的小镇?这中间有怎样的故事,这是我感兴趣的,您能。。。。。。。”没等我说完,他不屑的笑了一下,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到了我的左手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哼笑了一声,走向吧台结了账,离开了酒馆。
我吃了个闭门羹,想了想,可能是我的方式太过直接了吧,回身冲老板耸了耸肩,他也冲我耸了耸肩,罢了,继续喝我的波本吧。
又过了几天,天越来越凉,大家基本都足不出户,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故事可收,在吧台的转椅上喝着我的波本威士忌,老板则清点着酒柜里的酒。正喝着,听到酒馆的木地板发出了走动的吱吱声,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头,是那名新调来的警察,我看看他,他看看我,尴尬的笑了一下,他坐到我旁边的座椅上,冲老板说:“老样子”,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CD光碟递给了老板,老板关掉了爵士乐,播放机里放上了那张光碟,熟悉的旋律,是哥哥的《风继续吹》,之后又从酒柜里取出来一瓶龙舌兰,倒在了高脚酒杯里,放到了警官的面前。
“哥哥的《风继续吹》,经典曲目了,我说。”
他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长舒了一口气,转椅转到了可以直视我的方向后对我说:“你上次说你收故事,我以为你是没事喝多了找人调侃着玩的,后来听所里的同事说起了关于你收故事的事情,觉得挺新鲜,你对我的事情那么感兴趣么?”
“是的,毕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您放心,不白收,如果故事被我收录的话,我会付给您报酬的。”
哈哈哈,他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对我说:“压在心底的往事用钱是挪不走的”。
“罢了,罢了,有些往事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一些,它就像石头,压得我都快喘不上气了,找个陌生人倾诉一下也许会好受一些。”
我拿出了笔和本。
他说,我记。
坐在我身旁的警官姓王,全名:王林,1996年考入省警院,与他同一批考入警院的还有他的发小:林东。
他说,到现在还记得他俩拿到警院入学通知书时那兴奋的场面,因为在两人小时候就励志要当上人民警察,是啊,对于男孩子来说,多多少少都曾幻想过自己身着军装或警服的样子,这回算如愿以偿了,那晚他俩喝了个通宵。
入学仪式庄严肃穆,仪式结束,开始宣读分班名单和住宿安排,王林和林东不仅被分配到了一个班,还分配到了一个宿舍,他俩是上下铺,王林睡下铺,林东睡上铺。警校不同于其它院校,是军事化管理,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到社会上代表的是国家法律的形象。王林还清晰的记得他和林东首次穿上制式警服时的样子,在警容镜前臭美了好一会儿。实弹射击、近身格斗、稽查审讯,种种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事儿,现在成了两人的必修课程,可谓每天都透着新鲜劲儿。军事化管理下的校园生活让人感到很充实。两个人好胜心都很强,经常在格斗或者射击是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对手,谁对谁都不服气,可又在心里都很佩服彼此。林东十分喜欢哥哥张国荣,他当警察的梦想有一大半因素是看过《英雄本色》之后才有的,哥哥的专辑、海报一应俱全,其中最为珍贵的是一张哥哥亲笔签名的专辑CD,那张CD林东看的比命还重,《风继续吹》就是专辑中的一首,也是林东最喜欢的一首,王林会弹吉他,林东总是软磨硬泡的硬拉着他一起演唱这首歌曲。
光阴似箭,转眼四年的警校生涯结束了,在毕业典礼上,王林弹吉他,林东演唱,曲目就是哥哥的《风继续吹》,大获好评!!!毕业就意味着离别,王林考到了家乡的公安部门,林东呢,想去外面闯一闯,便考去了外地,这对儿黄金组合,从此便天各一方了。
故事讲到这里,杯子里的酒喝的差不多了,我示意老板把酒续上,老板从酒柜里拿出了两瓶酒,把王警官的龙舌兰和我的波本斟满,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擦拭着他的高脚杯。王警官又喝了一口酒,我递给他一根香烟,他摆摆手说:“已经戒了很多年了。”拿起酒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盯着酒杯里的酒,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继续往下对我讲。
王林在派出所工作已有十年之久,虽然穿了十年警服了,但每次换下便服穿上警服,心里都有一种庄严的责任感、仪式感。这天王林像往常一样换好警服准备出去巡逻,所长把他叫住说:“小王啊,临市的市公安局要与咱们市交流工作经验,咱们所分过来一个名额,我把他调到你们组行不行?”
“行吧,正好我们组小孙请假了,缺人手,就调到我们组吧。”王林一边调整单警装备一边说。
“哦,对了,来的这个你应该认识,是和你同一批警校的,叫林、林、哦,对,林东。”
“谁?林、林东?好好好,所长可说好了,他可是您说的调来我们组,千万别给别的组啊,千万。”王林一边说一边小跑的往外走,生怕所长反悔。
“这臭小子”。所长伸手朝王林边指边说。
王林到车上赶忙掏出手机打给了林东,响了三声,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王老板有何贵干啊?哈哈。”
“我说你小子要来我这儿交流学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是要搞突然袭击不?”王林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你就准备好本领导的突击检查吧,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快得了吧,就你还自称领导哪,告诉你小子吧,你来我们所要在我的手底下干活,到时候看我咋收拾你,对了你啥时候来啊,是不是还得先回家看看去,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今晚到家,在家住一晚,明天去所里报到。”
“行,正好明天我不值班,下班晚上整两口去,不跟你小子废话了,我得巡逻了,记得明天找我报到来啊,哈哈哈。”
“好好好,我的大组长。对了,我回去的事情先别跟我父母说,我准备来个惊喜。”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挂了。”
说完王林挂断了电话,边搓着双手边自言自语道:“你小子这回算是落在我手里了。”说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发动了警车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二天,王林正在办公室写工作日志,门口有人敲门:“报告,警员林东向您报到。”王林一听,放下笔看向门外,然后坏笑着说道:“滚进来”。林东进来后转身关门,刚准备回身时,王林一个起跳就蹦到了林东的后背上,两个手腕轻轻的勒住林东的脖子。
“我去,王林你悠着点,我这腰可受不了啊,你当我还是二十多岁小伙子呢?”
“你小子以后就在老子手底下干活了,你得服从我安排啊,哈哈哈,你可是想死我了。”
“行了行了行了,你先下来,没看我拎着这么多东西呢么。”
“啥呀这都是大包小裹的?”王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林东手里拎的大塑料袋。
“还能是啥,给你带的我那里的特产,我这不算行贿吧?”林东开玩笑的说道。
“算你小子有孝心,养你果然防老啊。”王林一边翻着塑料袋里的东西一边调侃的说道。
林东走到王林的办公桌拿起他的水杯一边拧着瓶盖一边说到:“不跟你扯淡了,我跟你们所长报道过了,今天我正式入驻你的行动组,随时听你差遣。呸呸呸,你这杯里怎么竟是些茶叶沫子,呸呸呸。”
王林大笑说道:“我这里可没有好茶叶,等你给我买呢。”
“别贫了,说说工作吧,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请王大组长指示。”林东说道。
“任务倒是有一项”。王林说完看了看手上的手表然后说:“不早了,你去准备准备,随时出发。”
瞅着王林一本正经的样子,林东赶忙问:“什么任务,弄得你这么严肃?”
“喝酒,吃肉”王林大笑的说道。
“你真是一点正形都没有。”
“走走走,包间早都定好了,就等你林大领导去指导工作了,今天不醉不归啊。”王林一边说着,一边搭着林东的肩膀向门外走去。
那一夜,他们这对儿阔别良久的黄金组合聊了很多,聊了聊这些年出警时遇到的危险处境,又聊了一些处理过的奇葩警情,抱怨抱怨工作的不愉快,埋怨埋怨自己的上司,总之对于多年不见的两人,一晚上的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讲到这里,王林起身直了直腰,自顾自走到了飞镖盘那边,倚着座椅,玩起了飞镖来,我拿起我俩的酒杯,朝他走去,他接过我手里的酒杯,一遍喝一边飞着飞镖,然后又开始讲起来。
“好,今天的会开到这里,散会”。所长合上会议记录本说道。
“光头,四十多岁,右手纹着蜥蜴,左眼有一道疤痕,特征很明显”。林东一边手上转着笔一边自言自语。
“嘀咕啥呢,还在想会上所长给咱们看的公安部发布的A级通缉令啊?别想了,那个贩毒集团的联络人就是上天降下来的一等功,砸不到咱俩头上来的。”王林半坐在会议桌上冲着自言自语的林东说。
“我也就是想一想,万一潜逃到咱们这里了呢,这次我交流学习就一个月,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要是回去前能捞一条大鱼,那也不枉我来这一回啊。”
“唉,懒得管你,我先去巡逻了,你慢慢琢磨吧,你的CD我借走了啊,巡逻时候听。”说完,王林整理整理警服,出发巡逻,林东还在专注的研究公安部通缉的那名A级嫌犯。
“忙死了,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儿啊,你们都进来靠墙站好”。王林对几名从警车上下来的人发号着施令。
之后又对着值班室窗口里喊:“小李,小李,给这几个人做一下笔录,群体持械斗殴啊。”
“好嘞,王组长”。小李在窗口里应答着。
林东正好从楼上下来准备去食堂吃饭,看到了王林,就说:“回来了?呦,这几位什么情况?”
“哎呀,别提了,持械斗殴,我让小李先去做笔录了,快去吃饭吧,饿死了。”
吃完午饭,内勤接到了市局关于晚八点清查娱乐场所的任务通知,所长部署了具体行动安排,王林和林东两人在一组行动,其他同事也是两人一组负责对歌舞厅进行清查。
晚上大家吃过了晚饭后,王林问林东:“是你带枪还是我带枪?”
“你带吧。”
“我不带,死老沉的,我还是扎着单警吧。”
“就你鸡贼,我带就我带。”
王林开车,林东坐在副驾驶,林东按下了车里CD的播放键,放出了熟悉的旋律,《风继续吹》,两人一路无话,都在静静地欣赏着哥哥的曲子,时不时还跟着吹起口哨,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上警校的时候。
从一家歌厅核查完之后王林在门口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对林东说:“还差最后一家了,结束就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走吧,早点弄完早收工了。”林东坐在副驾驶伸出脑袋对站在门口的王林说。
王林打了个哈欠然后大手一挥朝着他这组的其他弟兄们说:“出发!!!”
夜玫瑰歌舞厅,是他们此次清查的最后一站。
“你们几个小组去查前厅,你们几个小组和我查包房”。王林下了警车后在门前开始了部署。
进门后,舞厅的领班赶忙上前,王林和林东亮出了警官证表明了身份,又说了此行的目的后,在领班的带领下,开始了逐一清查。故事讲到这里,王林对我说:“要说清查,算是警察里危险度比较低的了,一般不会出太大问题,可就是那次........”。说完这句话,王林把手里最后一枚飞镖用力的扔到了靶盘上。
“您好,请关掉音乐,配合公安机关例行检查,请按顺序站好,并出示身份证件。”王林一边亮出警官证一边说。包房内烟雾缭绕,啤酒瓶在桌上四散的倒落,果盘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人动。王林负责核查,林东负责戒备,在戒备时,林东不经意间的一个目光扫到了不远处左手边墙角站着的一名男子,光头,四十多岁,右手边夹着一个皮包,包房光线昏暗,看不清有没有纹身,或脸上有无疤痕,但林东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感觉此人肯定有猫腻,会不会是今天开会时被通缉的那个人?他一只手做警戒状态的摸着枪套,假装不经意的来到那名男子面前准备进行盘问,可当走到一半时,那名男子很迅速的从皮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直接冲着王林瞄了过去,林东急忙大喊:“王林,快闪。”林东边喊,边挡在了王林的身前,没等林东出枪,屋内已经发出了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入了林东的体内。血顿时染透了蓝衬警服,像一滴墨水滴落在薄纸巾上一样在后背上扩散开来。
“林东”。王林大喊了一声,随即反应了过来,转身飞扑到光头男身边并与光头男扭打在了一起,撕打期间,枪又响了三声,其他组这时也闻声赶了过来,合力制服了光头男子。
“林东,林东,我靠,你可别吓我啊。”王林半抱起林东,林东身体在不住的抽搐着,血仍止不住的往外流,从蓝色衬衣里渗出后,顺着王林的手指缝隙溢了出来。“快打120,救人呐。”王林急得已经喊破了音。大约五分钟之后,救护车赶来了,把林东拉到了医院,伤势紧急,王林还没来得及上车,救护车就已经直奔医院驶去。这时所长也赶到了现场,了解了情况后,让人把嫌犯先带到所里去,市局会派人来做进一步审讯。所长看到倚靠在舞厅门口石狮子旁的王林,双眼无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双手搭在双膝上,好友林东的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好像水龙头上的水滴在不紧不慢的滴落。
“王林,王林,没事吧,受伤了么?”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林是在所长拍他第二下时候才反应过来的。
“啊,没什么,脸上被划了一道。”
“那就好,我找人开车送你回所里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其他弟兄们吧。”
“我想先去看看林东,想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听我的,先回所里去吧,他现在在医院,我们能做的就是祈求他平安无事。”说完,所长朝着人群挥了挥手,把小李叫了过来然后说到:“先送王林回所里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说。”
“是”小李边说着边去搀扶倚靠着的王林。
在车上,王林两眼望着窗外,商铺悬挂着的各种霓虹灯在眼前一一闪过,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要真是梦那该有多好啊。
“听听音乐吧”。小李说着便打开了车内CD,里面放出了熟悉的旋律,对,是哥哥的那首《风继续吹》,王林听到后,稍微缓过些神儿,嘴里不自觉的跟着轻声的哼唱了起来,窗外城市的夜景好像电影的幕布一样,一帧一帧的放映着王林和林东两人从发小到同学再到同事的点点滴滴。
车开到一半,王林对身旁的小李说:“先去医院。”
“可所长让先送你回去。”
“先去医院。”
“...........好。”
手术室的走廊静的让人有些悚然,头顶的灯发出类似荧光一样微弱的光芒,墙角下标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也时亮时灭,蓝色的塑料座椅上只坐着王林一个人,林东的鲜血在他手上已经风干成了黑褐色,其他同事都在手术室门口徘徊着,凌晨四点钟,手术室的灯灭了,大夫走了出来,摘掉口罩说了句:“我们尽力了,他的肺部已经被子弹打穿了。”随后护士把林东推了出来,同事们泣不成声,有的还用拳头捶打着墙壁。
大家一起搭手把林东推到了医院太平间,经过王林座椅旁时,他伸手拉停了活动病床,他想看又不敢看,内心挣扎的缓缓站起身,看着几小时前还跟他有说有笑的战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躺在病床上冰冷的尸体,王林欲哭无泪,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松开了手,看着林东被推进太平间,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王林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恶心、想吐,扶着垃圾桶只是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起身走向塑料座椅,脸冲着墙的方向蜷缩的躺了下来,身上随即开始止不住的抽泣,是的,他哭出来了,他流下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流经手上已被风干的血渍,从指缝溢出时已变成了淡红色。
期望的安稳觉,今夜看来并不安稳。
第二天,所里才通知林东的父母,二老得知此事之后悲痛欲绝,人世间最大的痛楚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林东的母亲哭晕了两次,醒来仍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殉了职。
葬礼那天阴雨蒙蒙,好像人们此刻的心情一样,下葬前,王林亲手为挚友穿上了制式常服,又把林东生前最喜欢的那张有哥哥签名的CD专辑放到了他的手里。林东的父母在同事们搀扶下最后见了自己儿子一面后,开始盖棺下葬,王林一直在雨中站到了最后,任雨水无情的拍打在身上,他的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哼唱着那首林东生前最爱的《风继续吹》。
几个月后,公安部门根据抓捕的那名光头嫌疑男子提供的供词情报,顺藤摸瓜,最终捣毁了一个盘踞在本市周边多年的贩毒集团,林东被追授了个人一等功,是王林代他去领的奖章。
“你小子最后还是比我强啊,瞧瞧,这是今天我替你上台去领的,这可真够分量。那天开完会我还跟你说不会天降一等功,没想到一等功真砸到你头上来了,但你小子却在天上了。”王林一边对着林东墓碑上的照片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把装有一等功勋章的盒子打开伸到了照片面前。
“你说咱俩上学时候就一直较着劲,谁也不服谁,没成想你都去了那头了,还是领先我一筹啊,呐,这可是好酒,我都舍不得喝,今天就算给你庆功了啊。”王林说着把一杯白酒洒在了林东的墓碑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对了,你还记得那年在警校时候.............。”那天王林在林东的墓前聊了很久。
“行了,大功臣,有空我再来看你啊,你就躺着睡你的觉吧,不用送我了,哈哈。”说完,王林起身,拍了拍裤子,背对墓碑,面朝夕阳,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故事讲到这里算是结束了,我想安慰王林,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王林似乎读懂了我的心声,冲我摆摆手说道:“不用安慰我,这件事压得我太久了,我也该释怀了,现在挺好的,对了,咱俩第一次谈话时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放着市区部门大好的前途不走,而是请愿调到这个偏僻的小镇么?”
“是啊,为什么呢?”我说。
“喏,你看看那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
“那不是青云山的方向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
“是的,林东的墓就葬在那里,这个小镇虽然偏僻,但很清净,我们在那里有陵园,是专门用来安葬因公殉职的英雄警员的。”没等我说完,王林抢在我前头说道。
“哦哦,我懂了,你是想陪着林东。”
“是的,打小时候就这么一个兄弟。我认识的其他人都可以算是我的朋友,可唯独他才是我的兄弟。”
我示意老板把酒再次斟满,之后我举起酒杯,对王林说:“来,这杯酒敬林东。”说完我俩一饮而尽。
喝完酒,他站起身,把我记在本子上关于他和林东的故事大致扫了一眼,苦笑了一声,然后对我说:“谢谢你的酒,这几杯酒就当做是你对我故事的报酬吧。话说我倒是应该谢谢你,谢谢你用你的方式书写和见证我俩的故事。”
“这没什么,不过三杯酒就收到这个故事未免太便宜我了,这样吧,老板。”我说着,话锋就转到了老板那里。”
“我买一瓶龙舌兰酒当做王警官的存酒吧。”
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林后,点了一下头。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哦,对了,那张CD也存在这里吧,下次我来喝酒,方便的话还得麻烦老板放给我听。”王林说。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老板说。
王林走到我身旁对我说:“明天就是林东的祭日了,我得去买点东西准备准备,失陪了。”说完,王林就走到了大门口,回头冲我和老板点了一下头,开门离去了。
他离开时,在门外我听到了王警官嘴里哼唱着那首《风继续吹》,到最后那熟悉的旋律慢慢的被风声掩盖,消失在这深秋孤寂的街道上。
《你的故事.我的酒》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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