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大幽明录·害群之马》

某夜月明无风，吾行经幽明湖之阳。推敲经义，乃致废行。

会见一鬼操舟湖中游：咏则舟行；叹则舟止。察其歌旨，有招致意。少顷，四鬼携来。舟鬼朗曰：“诸友会此，望各逞其技，以销永夜。”余既诧且奇，远揖以邀。舟鬼谓：“有异能否？”吾赧语：“仆窃以文章自夸，然不得志于有司，亦不遇于世久矣！”值，一老鬼曰：“阴阳参商，君能视吾辈异类，当有机缘，请矣。”

乃上，寒暄既毕，诸鬼较艺。舟鬼衰曰：“某居水滨，壮死潮中。能以歌操舟、弄水、戏鱼。”歌之，舟如履地；掬水幻形，肖物无不类者；湖鱼咸集舟侧，穿梭成画。诸鬼击掌而笑，余亦拭目。

次之，彼老鬼言：“鄙无长技，惟善匿遁之术。”试之，破土穿石，踏浪入水，辟火蹈焰，洞金藏木，悉如其诉。众皆啧啧。

后，一夭者呀呀曰：“小子能御物冲天，游戏青冥，而不畏罡风之虞。”视不见信于诸鬼，乃御舟飞天，出入凌霄。其技之妙，若夫刀尖之舞。及反湖中，余面色如纸矣。

又有善飞剑者，挥洒如臂，电光石火不绝，剑影缤纷。

止余一鬼，自言北野牧人，善口拟百兽之音。众请示，嘬口而啸，兽吼虫鸣，鸟唳蛙鼓，竭其妙。

既毕，余顾彼牧鬼：“闻子善牧，晚生积惑久矣：何为害群之马？”牧鬼侃然：“马无害群之说。”余俯身倾耳再请，徐言：“马有良次。良者，烈也。次者，驽也！”余问：“吾闻烈马性躁，奔腾之意，长日不息，非害群者。”牧鬼除其冠呈之：“物有长，人有王。烈马者，群之首。奔突之间，察草之肥美，辨地势之平旷。何害有之？”余又曰：“驽马亦无害与？”“驽马虽弊乎千里之行，然性驯，不为出群之举，故无害。”余据“害群”之典强究之。牧鬼止之曰：“吾固不知书。然吾未尝见马之害群者。人自不是，徒假马说！”

吾讷讷不得言。

临登岸，舟鬼请为之记，允。及放步湖阳，二三子咨曰：“彼于湖上，无风无桨，舟何得行？”余坦曰“无他，招魂弄鬼之术耳。”是人轻之而去。

后三日，此篇乃成，夜焚于湖侧。见舟横行，知效哉。

——两江盐运司·矿大幽明录·害群之马

插画师·张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