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方，杨柳新绿，燕子衔泥。
烟灰缸里的烟仍在燃，瓶子的酒继续晃，丈夫说走就走，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她，还有空气中四散的香烟味。
她拉开窗帘，搬张椅子，伸个懒腰，正要坐下。扭脸的瞬间，看见了十多年前穿的绿褂子，从橱柜里逃出来，挨着了地，急匆匆过去，慌忙拾起，用手拍拍、嘴吹吹。
一抬头，又瞅见架子上的黑色平绒鞋，这些都是从乡下来时的行头。自从来到这里，就没再穿过，但她没舍得扔。
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又觉得那些东西，对她而言，具有非凡意义。她拍拍脑壳，自嘲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文化不高，却能想到这些。
窗子前，杨柳荡着秋千，一只麻雀从树上跳到窗台，又从窗台跳到树上。
向下望去，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在小区前甩着绳子，不由想到自己乡下的女儿，禁不住下楼。看她“扑腾、扑腾”一跳一落，麻花辫也跟着甩来甩去，好像甩的不是空气，而是她的心。
十年前，她在农村结过婚，并生有一女。她不满现状，丢下女儿，奔向城市。隐瞒一切，决定在城市安家。
幸运之神很快降临，她遇上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遗憾的是十多年过去了，却没再能生一男半女，也曾检查过多次，就是无果。
他生性木讷，甚至干男女那些破事，每次也都是她提出的，这让她很为难。值得庆幸的是每逢过年过节、结婚纪念日等，总会意外收到戒指、项链之类，又让她吃惊。这使她拥有了比别人，更多的幸福，同时也满足了，做为一个女人，应有的虚荣心。
她不满足于现状，总想在生活中搞点小刺激，闹个恶作剧，这与他是格格不入的。当他出去时，她盼望他早点回来，可回来了，又觉得无话可说，压抑得很，仿佛中间隔了一根长长的梁。
她表面看起来很开心，可内心是痛苦的，特别是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时，心中如无数个小虫在蠕动，然后一下下把她撕碎、吞噬，直到死亡。
她明白谎言迟早会被揭穿，不如早点坦白，求得内心的平静。她多次试图说服自己，可内心总被贪婪所占领。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说出不光彩的过去。那晚，他像往常一样到家，她端齐饭菜，斟上两杯酒，又为他递上一支烟，“噌”给他点上。
他为她的举动所惊喜，如雕塑的脸上恢复了生机。机会来了，她鼓励自己端起酒杯，同他一饮而尽。在酒精的刺激下，她爽快的说出了心中的秘密，压在身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那一刻她感到无比轻松、舒畅。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闭上眼，等待着臭骂，或者是一顿毒打。可恰恰相反，他一言不发，只是一杯杯喝酒，一支支抽烟。
她忍受不了这样的耻辱，上去撕他，拽他，以此来激怒他，可他始终无动于衷。她垂下头，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夜静了，柳树停止了摇摆。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又穿上来时的绿褂子，平绒鞋，又最后一次，看了看窗前飞来飞去的麻雀，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一个三月，杨柳新绿，她消失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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