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陀飞轮
生死边缘那还是在我实习的时候。
一天,血液病房里新来了一位小伙子,他得了白血病,从老远的乡下赶来大城市的大医院来治病,陪那个小伙子来住院的是他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小伙子被安排在43床,这个床位是属于抢救级的单人病房。当我们询问他的病情的时候,小伙子显得很平静,问一句答一句,旁边站立的母亲始终沉默不语,她没有象别的病人家属那样紧跟着问儿子的病会怎么样。以后的日子也很难听到那母子俩的声音,每次查房的时候母子俩是整个病房里最安静的,他们从来不询问治疗的情况。而骨髓检验报告表明小伙子的病非常严重,医生于是决定给小伙子加强治疗,使用我们能有的最好的药,并要求他母亲加强儿子的营养。每次医生和护士向母亲说明这些情况的时候,这位母亲的眼里就会显出一丝希望,或许她觉得儿子的病快好了吧。有一次,偶然发现小伙子加强的营养是一条条很小的鲰鱼,而母亲在一旁和着腐乳给自己下饭。病情的折磨,化疗的反应,使原本就瘦瘦的小伙子差不多就剩下皮包骨气了,那种脸色你看了会觉得真的很恐怖,也更少听到母子俩的声音。在这期间,小伙子的父亲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傍晚时分赶到,来了以后就默默地坐在儿子的床头,第二天早晨去住院处交了钱以后,他又象往常一样匆匆的走了。
有一天下午,我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下午,巡视病房的时候,我发现一位衣着朴素但很清秀的姑娘。她怯怯地,非常小心的坐在小伙子的床边,细心的擦着一个苹果。小伙子没有看那姑娘,他的眼睛盯着和他脸色同样苍白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说。第二天查房的时候,我发现小伙子的枕边多了两个红红的苹果。以后每当我走进病房的时候,总能看见两个红红的苹果。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姑娘是小伙子曾经的女朋友,后来我还知道小伙子其实很爱那个姑娘,而当他知道自己患了绝症以后,他坚决的和姑娘分了手。有一次有位护士问起小伙子的母亲那姑娘的事,这位母亲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不能害了她”。在这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护士们闲着的时候总是爱说那姑娘,说那小伙子。
虽然我们多次为小伙子会诊,请了最好的医生,采取了一系列我们能够采取的医疗措施,可小伙子的病真得是越来越严重了。有一次在我们的主任医师查房以后,他把小伙子的母亲叫到了办公室里,告诉她,她的儿子已经病危了,要她有个思想准备,不要太难过,并要她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个名。那位母亲听到这些的时候,象往常一样,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我分明看见有泪在她的脸上流淌、爬行,签字的时候,拿笔的手不住的颤抖,她非常艰难的在那张红色的病危通知书上写下了自已的名字。这位母亲,当她战战粟粟地拿着这张薄薄的纸递给医生的时候,泪水已经把整张病危通知书都浸湿了。
没过几天,气温一下子又降了好几度,天空也一直都是阴沉沉地,有一天下午,护士在分发体温表的时候,忽然惊呼了一声“快来啊!快来啊!43床不行了!”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一下子涌到那小伙子的床前,开始了忙碌而叩人心弦的抢救……,“呼吸没了”。“心跳没了”。“他母亲呢?他母亲到哪里去了?”小伙子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最后的时刻,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他的亲人。当那位母亲手里捧着一包鼓鼓的纸袋,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白色的床单已经把小伙子全盖住了。护士长走过去,对那位母亲说了一句“你儿子我们没有抢救过来。”母亲手上那个厚的纸袋,一下子滑落到地上,几颗糖炒栗子从湿了的纸袋里滚落到小伙子的床边,滚落到那只白色的床头柜边。这时候我才看到柜子上的那两个红苹果,依然那么红那么亮,其中的一个已经被很小心的咬去了一小块,那一块的形状是一颗心的形状。
此时此刻,母亲被脸上那浓浓的眼泪压的瘫在了地上,开始无声的抽泣,稍后她不停的在地上开始打起滚来,她的头不停地往墙上撞去。是啊,她不相信,儿子刚刚还说要吃糖炒栗子,她去买的时候,她走的时候,儿子还是好好的。我们几次想把母亲从地上搀扶起来,都被她无力而又粗暴的推开了。她知道,她唯一的儿子已经走了,走的那么远。白发人送黑发发人,守候的希望就这样消失了,一点都没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每次我总会竞不自禁地想起。或许是我当医生以后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接触死亡,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目睹了一个完整的由生到死的过程,或许更是那位母亲和她的儿子,还有那位姑娘。是啊,每一个人也许都会,都曾经挥霍过生命,我们也都曾经慨叹过生命中有那么多的不如意,那是因为我们都还没有懂,都有还没有懂生的含义。比起那位早逝的小伙子,我们应该觉得自豪,觉得满足。希望这位母亲和她全家现在生活能够平安,能够幸福,也希望那位姑娘能够平安,能够幸福。每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让我们祝愿那天底下的人都拥有健康的生命,健康的感情。也让我们祝愿天底下所有的父亲母亲都能够快乐,能够平安。祝愿天下所有的有情人都能够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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