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前

作者: 章鱼粥 | 来源:发表于2014-09-02 21:51 被阅读27次

    7月底到8月初的15天,在凉山州甘洛县度过。在仓促的清晨赶到火车站,调研始于一辆拥挤的绿皮火车。

    与鸡、鸭、羊共处同一空间九小时,空气污浊,热得头昏脑胀,同行者纷纷感到生不如死之时(彼时我睡得不醒人事,不偏不倚坐着睡,所有人惊呆,我也是在不分时间地点睡着这方面天赋异禀)我们抵达了甘洛县,后又辗转到了田坝镇。住在田坝镇新华中学的宿舍里,宿舍在地下,非常潮湿,田野点就在这里了。

    田坝镇只有三条街,这里的生活几乎可以用一成不变来形容,待到大概一个星期的时候,几乎已经对镇上的每家店铺、每家店铺的店主、哪家有wifi了如指掌。这里有wifi的有一家冒菜店、一家制作察尔瓦(彝族服饰)的店铺和照相馆,因为常常去蹭网,后来走过这些店铺时手机都能自动连上wifi。也由于一直统一着装,在田坝镇待了没几天,这里的人对我们变得非常熟悉。   

    也许依旧保持着与外界相对隔离的状态,田坝镇村民们身上有种本真的质朴与对人的信任感。因为报账的需要,我们常常要他们在发票上盖自己的章,或者写自己的名字、电话以及身份证号。一般这里的人是没有私章的,饭馆里的爷爷就走过整条街找他的熟人借私章。他们也并没有身份证号会涉及隐私之类的概念,总是爽快地写,只是有人常常背不住,就特地回家一趟去拿身份证,翻箱倒柜地找,让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又觉得麻烦别人真不好意思。

    有次去胜利乡调研,遇见了川主庙的见过居士婆婆,聊完天之后坚持要留我们吃饭,“我在下抄手。”我们还是要走,最后她去屋里拿出一袋核桃,塞给我不松手“这就是你在庙里拍的,核桃树。今年的还没有长好,这是去年的。”

    从住处到镇上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我一直喊着要拿nike plus测一下,最后也没能记得。总之一天调研结束上来的时候总会坐马车,一个人两块钱,田坝镇跑客运的就四五匹马的样子,马的发型也一致,都是朋克头,只有一匹剪的是齐刘海。我们都没坐过马车,特别新奇,马跑起来的时候整个车都在颠簸,真是摇滚。有次一匹马的尾巴整个都在车里,它一甩尾巴,坐在里面的甜爸就会被打,那匹马还不停放屁。后来和小分队另一个伙伴说起来,她说放屁算什么,有次他们的马停下来拉了屎,他们静静等待这一过程的结束,然后马起身继续走。

    自从我第一天发现星空无限好和绝佳观景点之后,每晚都出去看星星,后来看星星大军的人数不断膨胀,最后发展成四个人抱着被子爬上台阶去看,刚好有两个乒乓球台。

    真的是满天繁星,从没见过那么清晰的北斗七星,大得惊人,四个人并排躺在乒乓球台上,夜凉如水,周围是黑魆魆的群山,偶尔经过的车车前灯闪露光芒。一切都很渺远,只有星空寂静。星星的光穿过亿万光年的距离,穿过那寂寥空旷的宇宙星际,带着灰尘的空气层,漫长的岁月,终于和此时的我处在同一时空,某一刻我们的命运如此交叠。

    接着就看到很多很多流星,或快或慢地划过星空,坠毁了。世界真安静啊,只听得见知了叫。甜爸和头王因为看见流星太激动披着被子在操场上狂奔。

    对我而言,这是一次进入他人生活的机会。局限的圈子被打破,会见到不同的人生。这里的人有着我不曾经历过并且不可能有机会经历的人生。我该如何形容这种人生呢,其实在我看来,这是种几乎是固化的,很难再有波澜的生活。按照我现在的处境和想法,怎么都不会愿意去过这样看得到尽头的人生。可他们却如此了,也许不曾意识,又或者是别无选择。我只是想知道,当明明清楚有这么多选项,也清楚自己别无选择之时,如何甘之如饴或者假装甘之如饴。

    日复一日地住在同一个村庄,逛同一个集市,购置相同的生活必需品。生活变得理应如此起来,有的时候甚至让我丧失想要了解他们的欲望。只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生在这里,人生是不是也会如此,走在这里的街道上,感到生命似乎是一场纯然的偶然事件。假如上帝安排我生在这里,我是赶马车的衰老车夫,是声音自带扩音器穿松糕鞋的大叔,或是那个吵闹的小女孩。以前总觉得人都有自由意志,这时在想,人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基因和运气本就交付上苍,所有的挣扎又是否终归徒然。

    我们这些外来闯入者很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虽说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但我觉得这点不太利于田野调研的进行,长期的相处磨合,由此带来的没有距离的叙述,才能更接近他们原初的生活本身吧。

    有几天去胜利乡做调研,去那里要翻过一座山,看到“吸毒是违法,贩毒是犯罪”的时候就知道爬到了一半,而下山的时候常常是日暮,天气晴好,大朵大朵的浓积云浮在半山腰,天蓝得一尘不染,日光穿透云层射向远山,能够清晰地看到日光的踪迹,一束一束直射下来。天地都辽阔坦荡,忍不住立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又或者是在川主庙的大殿里发呆,彩绘的佛像肃穆不语,大殿光线昏暗,房顶上有一片瓦掉了,于是有一个小小的圆洞,阳光就从那里照进房间,照到供奉祭品方桌下方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光斑,宁静的午后,无人的寺庙,居士在隔壁的说话声音飘忽不定,听来非常遥远,我站在桌前,盯着那小块静止的光斑,空气里灰尘浮沉,一切宛若神迹。

    还有一次夜归,坐夜车,夜车穿梭上山,于山道盘旋,四周黑魆魆一片。转过一个弯,山上却有人家,散落着排列,光点星罗棋布,忘了在山上,恍然间还以为,是人家浮在江面。幻觉打开手电筒就能看到滴着水珠的绿色荷叶。

    我想这些奇妙的时刻,就足够承担起我所追寻的生活的所谓“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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