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

“萍姨儿！”熟悉的叫声从我身后传来时，我就知道是小敏来了。

我将正修理的箱子放下，回头问她:“小敏，干啥来了？好久没见你了，都忙啥了？”

小敏依旧是她的那个经典动作，她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回答:“我给儿子买条保暖裤。天冷了，我忙得脱不开身，好不容易有点空就赶紧出来了。”

我表扬她，“对的了，再忙也要把孩子照顾好。我上次见他又长高了，你给穿戴得干净利落，是个好小子。”

小敏说，“哪里好呀，现在可捣蛋了！萍姨儿，你咋样？”

我说，“就那样，每天重复同样的活，混日子了。

“你刚才说忙了，又干啥了？”我又问她。

小敏告诉我她在大学路那边开了一家快餐店。主要业务是给大学生送外卖。刚开不久，这几天挺忙的……

她每次来城里都要来我这里报到一下，顺便看看我，然后，就是聊聊她最近的生活情况。

认识小敏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她十六岁，她的铁友妮儿来我这里应聘，当时她是陪着来给妮儿壮胆的。

这俩小家伙刚到我面前的样子依然鲜活地出现在我眼前。两人都是锅盖头短发，妮儿皮肤黑黑的，但长得漂亮。当时我都怀疑妮儿应该是个男孩子才对，从穿戴上一看就是个假小子。虽然表面看上去有点小胆怯，但能感觉到妮儿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儿。

旁边小个子的就是现在的小敏。她比妮儿白多了，张口就问我，“姨儿，你们这里用人吗？”我说，“用了，你来吗？”她用手指往旁边一指，干脆地说，“是她！我是陪她来的。”

说实话，第一眼见妮儿，我就打心眼里喜欢她。这或许是我们的缘分吧。妮儿从那个暑假开始，一直给我干到她出嫁以后。这期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包括妮儿的家人，我们都相处得特别融洽。这是闲话。现在说的是小敏，由于妮儿的到来，小敏自然成了我这里的常客，她的故事很快就都被我知道了。

小敏在妮儿来我这里上班不久，就去了一家铁厂上班。铁厂是我们小镇的主打企业，大大小小一共好多家。里面大多是男人干的活，也有不怕苦想多挣点钱的妇女去的。

听人说那里的活既脏又苦，还得倒班。每个班一上就是十二个小时。当小敏白天休息来我这里玩的时候，我问她，“小敏，你能干动那里的活吗？不行给你找个卖东西的活干吧，这样你和妮儿就能相跟着上下班了。”

小敏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不用了，我能干动。”

后来，妮儿告诉我说，“她家有个七十多岁的奶奶。小敏领到工资就得交给她奶奶保管，花钱的时候再向她奶奶要。”

我问，“她不给爸妈，怎么是交给奶奶呢？”

原来，小敏八岁的时候，她爸就出车祸死了。当时赔了一笔钱，小敏的奶奶拿着，坚决不给小敏妈妈。后来，因为闹矛盾，小敏妈妈赌气回到娘家，不久就重新嫁人了。小敏只能跟着奶奶生活。

小敏刚学会骑自行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妈妈。她知道妈妈嫁到哪个村子，自己打听着，找到妈妈的新家里。起先妈妈会给她买些新衣服，做点好吃的。后来，她妈生下一个儿子，由于生活比较拮据，就顾不上小敏了。渐渐地，小敏感受不到妈妈的爱，也就不去妈妈家了。她习惯了跟着奶奶的生活。

据说，小敏奶奶当初拿着钱，死活不给小敏妈妈，就是怕她年轻守不住，再嫁人的。

有一天早上，我刚到店里，妮儿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一件吓人的事。

她说，“小敏昨晚告诉我说她差一点出事。”我关心地问，“出啥事了？”

妮儿说，“小敏经常半夜里独自上下班，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就敢走两边是庄稼地的一段路。前天晚上，她骑到一段没路灯的小路上时，感觉后面有人。她假意骑慢点，想让那人超过她，结果那人就是不超她；她骑得速度快了，那人就跟着快起来。小敏感觉不对劲，她就使劲往前骑，那人在后面始终紧跟着她。土路上颠簸不平，小敏借着月光，牢牢把好自行车车把。当行至那条小路的一半路时，那人追上来，突然从背后猛地推了她一把。瘦小的小敏便连人带自行车滚到路旁的土壕子里。这时候，小敏顾不了许多，她丢下自行车，爬起来就往前跑。那人跳下壕子想抓住她，结果一把没抓牢，被小敏挣脱掉了。小敏朝着自己村口的方向狂奔，那个人不敢再继续追赶，才让小敏摆脱了危险。”

我听得好紧张，心里对机灵的小敏感到同情的同时又很佩服她的胆量。心想，“太吓人了！换作我这个大人，可能腿软得都跑不动了。可怜的小敏，没有爹娘保护的孩子！只能独自在深夜里奔跑，要不又能怎样呢？！”

小敏再次来到我摊位上时，我让她赶紧找个只上白班的活干。她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嘴里轻轻说了一句，“没事儿，厂里挣得多，班上有个路过我们村的伯伯，我以后跟他相跟上走就行了。”

过了几年，小敏到了该找对象的时候了。起先，有个刚出狱的小混混追她，小敏不知道是怕人家还是喜欢那人，她和那个混混处了一段时间。

听妮儿告诉我说，“那个混混喝多了打过小敏。”我真为小敏捏把汗，让妮儿劝小敏赶紧离开那个混混。那时候，小敏的奶奶过世了，没有人管教的小敏经常出口就是脏话，她的食指上纹着一个字，可能是那个混混名字中的一个字吧。

不管咋样，得感谢那个混混抛弃了小敏。分手后的小敏踏实了很多，她一下子成熟多了。我们劝她，她依旧用手摸摸头，嘴里应着，“嗯，嗯，好的。”

后来，小敏找了一个从山上搬迁下来的男孩。男孩家里穷，在饭店里学厨师。小敏家在大路边上，又离一所大学很近。小敏出嫁后就住在爸爸留下的那套房子里。她学着别人家的样子，将房子改造成可出租的小隔间。这样就有了一笔收入，起码她和儿子的生活费是不愁了。

如今的小敏，是个合格的妈妈，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看着小敏买好保暖裤离去的背影，我仿佛看到野外生长着的一株野草，它虽然经历了无数次的风吹雨打，却依然努力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我从心里默默祝福小敏，同时祝愿她的小快餐店办得红红火火、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