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阑真沙陀的混战持续了数个时辰,一直到太阳金色的余晖洒满整个草原。
铁木真的军队已经精疲力竭,依靠札木合的情报和他非凡的战术布置,蒙古人用两万多人的军队正面抵挡住了数倍与己的克烈人。但刀已卷刃,弓已松弦,他不得不让军队撤出战场。
克烈部也退兵了,虽然由于札木合战前的泄密,他们在战术上处于劣势,付出的伤亡也更多,但巨大的人数优势填平了战场上的所有劣势,退兵只是因为王汗唯一的儿子桑坤受伤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生杀伐果断,就是亲兄弟也照杀不误,但对这唯一的骨血却关爱有加,这给了铁木真安然撤军的机会。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为了防止王汗军的偷袭,铁木真命令军队分为数个梯队,一队一队的撤离。这样做几乎是当时铁木真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差点导致整个蒙古军的溃散。
此时的王汗正在自己的金帐中看着受伤的儿子桑坤一声一声的哀嚎,他的心已经乱了,就算现在有人告诉他铁木真想要逃走,现在正是消灭他的最佳时机,他也不会分心追击。
铁木真就这样小心翼翼而又安然无恙地撤退了。后半夜,当感觉已经安全了的铁木真下令就地休息的时候,所有人就像被抽去骨头的布袋一样瘫软在地。这一夜没有人解衣卸甲,所有的士兵一手握着刀,一手抓着马缰,仰面朝天酣然入睡。
天明,一夜未睡的铁木真叫醒了所有人,清点完人数他悲哀的发现,如他料想的那般,昨晚撤退分出去的数个梯队有大半人没有回来,而他现在只剩下区区2600人。铁木真明白那些掉队的人已经背离他而去。虽然合阑真沙陀之战是他铁木真胜了,但这场胜利也让那些不够坚定的人看到,克烈部太大了,就算铁木真能在战场上击败他们多次,但再瘦弱的骆驼也能压死小马驹。
更让铁木真心痛不已的是他自小结识的朋友博尔术和他的义弟博尔忽和他的三子窝阔台都失踪了。这三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他的,现在踪影不见很有可能是已经遭遇不测。
铁木真心烦意乱,自从起兵已来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挫折。那些背离他的战士他可以重新用胜利和威望召回,可是对自己忠贞不二又有独当一面能力的高级将领却是十分稀有,如今一仗下来“四杰”少了两人,再加上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的铜钟忽亦勒答儿身受重伤,能不能安然活下来还是未知之数,这样大的损失如何不让他痛彻心扉?就在他几乎要跪下爬伏在地,诘问长生天“为何要如此对待他,难道长生天不是派他来拯救草原,做草原的主人的吗?”的时候,晨曦中一个骑马独行的身影出现了。
那人从东方来,刚爬上山坡的太阳在那人身后发出柔和的金色的光芒,晨曦的烟雾从那一人一马身上散去,仿佛他们穿越光芒万丈的太阳从世界的另一端而来。
铁木真泪流满面,他已认出来人正是他的好友博尔术!对长生天的无限崇敬之情瞬间回到了他的体内,让他感觉昨日的挫折微不足道。
铁木真上前抱住了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博尔术,两人都是欣慰的大笑。
原来,混战中博尔术的战马被一支乱箭射中,他本人也摔下马来,幸而当时主儿扯歹已一箭射中了桑坤,克烈人正乱作一团的抢救,一时倒无人上前围攻失马的他。他这才能抓住机会在乱像横生的战场左冲右突,终于找到一匹克烈人散落在战场上的驮马,掀掉驮马后背上的物资,骑上驮马撤出战场。只是当时天已黑了,铁木真已经下令大军后撤。形影只单的博尔术只得骑着驮马摸黑四处追寻,这一夜几乎未曾停歇,直到天亮后寻到些微踪迹这才找寻过来。
听完博尔术的叙述,铁木真十分感动,有如此忠心耿耿的朋友相助,他何愁大事不成?
正感慨万千,旁边的者勒蔑突然说道:“大汗你看!”铁木真顺着者勒蔑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远的山坡后转出一匹马来,马背上竟坐着两个人,正缓缓而来。铁木真紧走几步,想看清来人是谁,在他心底隐隐约约的觉得马背上的人会是他的爱将加义弟博尔忽和他的三子窝阔台。果然,有人看清了两人面孔大叫道:“是博尔忽和窝阔台。”
铁木真大喜过望,他明白长生天再一次的眷顾了他!
原来,昨天傍晚的混战中窝阔台被一支利箭射穿了脖子,幸亏当时博尔忽正在旁边,他救下了窝阔台并将其带离战场。两人躲在离战场不远的山丘之后,博尔忽斩断箭杆将断箭抽了出来,但箭镞伤到了窝阔台脖子里的血管,血流不止。博尔忽不懂医治,只能依照草原上治疗箭伤的惯例,不停的用嘴吸吮窝阔台的伤口,防止瘀血堆积。
天黑后窝阔台的伤口总算止住了流血,此时两边都已撤军,战场已是一片死寂。博尔忽本打算带着窝阔台去寻铁木真,但想到窝阔台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住流血,如果现在再上马颠簸,很可能扯动伤口便只得作罢。
两个人好不容易熬到凌晨天微微亮,博尔忽准备带着窝阔台去寻铁木真,只是窝阔台流血太多昏昏沉沉已不能骑马,博尔忽便将其扶上马鞍,自己跳上马腚,扶着窝阔台缓缓寻来。
听完博尔忽的叙述,铁木真又是心疼儿子窝阔台,又是欣慰博尔忽的忠勇,他一面夸奖博尔忽处置得当,一面让随军的巫医查看窝阔台的伤口。巫医诊治了一番,拿来烧红的烙铁烙在窝阔台的伤口上,窝阔台疼的差点昏死过去,铁木真见状心痛不已,忙叫人端来马奶酒。
铁木真曾受过与儿子同样的伤,那时候为他吸伤口瘀血的就是者勒蔑,他知道伤者此时最想喝的就是马奶酒。果然,一皮袋马奶酒灌下肚,萎靡不振的窝阔台精神好了许多,铁木真于是命令拔营。
铁木真带着仅剩的2600人先是退入了大兴安岭边缘的原始森林中,在这里他一面恢复士气,一面派出哨探,打听王汗军的动向。
很快,有从王汗军叛逃的人带来了消息,虽有大将阿赤黑失仑一力鼓吹“蒙古人有一大部分兵力是在札木合、阿勒坛、 忽察儿手里,现在三人都向着克烈部,铁木真手中兵力有限,合阑真沙陀之战虽然是他铁木真胜了,但实力已经大损,现在两边既已撕破脸皮动手,便不可再与之和解,最好是一路追杀过去将铁木真置于死地。”但王汗并不听从,执意撤军。
桑坤当然是反对撤军最激烈的人,但王汗再也不听他的话了,反而责怪桑坤挑拨离间让他与铁木真义子反目成仇,他甚至还用上帝的名义告诫桑坤:“你的挑拨离间惹怒了上帝,你脸上的伤疤就是上帝对你的惩罚!”
曾经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菅的枭雄,在垂垂老矣的年纪,已经深陷信仰的泥沼无法自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