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日子比冬天要长,下午放学回家以后的天总是很亮。家庭作业可以丢在一边,吃完饭再做,或者明天早上赶。这时候总会有一项重大的家庭责任落在肩上,拿起跳子九把子。
来自去年秋天的稻草在门口被堆成一座小山,它们最后都要被送进黑色空虚的灶膛。有的熬成了碗里香喷喷的粥,有的烹热成杯子里热腾腾的茶,还有的被烧成了焦糊难闻的锅底,每一棵稻草都有每一棵稻草的命运,每一个把子都有每一个把子的成就。大伯蹲在稻草旁边不停地捋顺手里的稻草,我们站在离他大约五十厘米的地方。等他捋出来一缕头发似的稻草,
我们手上的跳子就挽上去,一边顺时针旋转胳膊,一边慢慢地往后退。稻草被扭成一个长长的条状。大伯估摸着一个完整的把子所需要的长度,适时制止我们,让我们停止转动胳膊。他一点点将稻草条往回收,最后将稻草条从跳子上撸下来,塞进把子里的缺口,一个把子就完工了。
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说好了每人完成十个或者二十个,然后再换下一个人上来。其他人旋着胳膊拧稻草的时候,我们就在旁边数数,那个时候总要比在课堂上还要认真几分。生怕是九把子的人给自己放水,少九一个那自己就吃亏了。一人轮上几回以后,大伯身旁的散稻草已经慢慢变少了,而旁边的稻草把子慢慢码成了山。
最后的数量会从二十个变成十个,再从十个变成五个,一点也不含糊。当最后一根稻草被塞进最后一个把子缝隙里,九把子的农事活动也算可以告一段落。后面需要做的就是运送把子到柴火屋。那时候以为跑一趟拿两个已经是极限,刚好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我们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场院与柴火屋之间,看着那座把子山慢慢被我们移平,我们的心情也慢慢向解放前的最后一秒靠近。
当大伯“啪”地一声将最后一个稻草把子,扔在把子山体最顶端的时候,我们欢呼解散去寻找各自的小伙伴。那个在我们看来高高的把子山,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把土灶的肚子填得满满的了。
我们从来没有计算过,一天的饭菜和茶水,需要耗费多少个稻草把子。总是在给灶膛添柴禾的时候,感觉到稻草把子生命的短暂。一团火焰爬上来,它“嗖”地一下就消失了踪影。那时候的稻草把子,是生活所需。
有一天我们搬家了,妈妈从街上买回来一个打火灶,我们围着它看了好久。在厨房装好以后,转动了一下旋钮,火苗就“噗”地一下跳出来了。我有时候会想,打火灶下面的那个坛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个稻草把子,怎么过去这么久了,吐出来的火还是这么旺盛。
人们不再收集稻草,每次收割完以后,稻草都被当做肥料烂在了地里。我从电饭煲里盛出一碗米饭,将打火灶的旋钮转到最低,火苗慢慢熄灭了。稻草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完成自己的使命,以后放学回家再也不用九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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