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大学期间寒暑假都没有回过家，夏天的时候她说要找个暑期工去锻炼自己，其实她就是不想回去。赵佳放了长假也不回家，小草去打工了他也跟着去。
最开始他们在一家电商公司的仓库打工，公司提供住宿，但她俩每天还要回学校住，早上又要赶公交车去到公司。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赵佳说:“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天天开着车上班。”
小草说:“有车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都不上班。”
赵佳说:“开着车去上班才能体现车的价值，不上班买车干什么？”
小草说:“开着车上班多费油，不划算！”
赵佳说:“哪里不划算了？比起坐公交，开车的话，最少能多睡十分钟，啧，十分钟啊！”
小草说:“切！”
新学期以后，赵佳反而不认真上课了，篮球也不打了，还经常缺课。小草在学校一心用在功课上，成绩优异。有一天她在图书馆学习，她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手表，迅速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图书馆。
她在操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赵佳，便给他打电话，赵佳过了一会儿才接，小草说:“干嘛呢？”
赵佳说:“没干嘛啊！有啥事？”
小草说:“今天没上课吗？”
赵佳说:“上了。”
这时候赵佳的室友正聚精会神地打游戏，边打边说:“佳佳，我们都死了，赶紧推塔啊！”
小草说:“本来想请你吃饭呢，算了，你玩吧！”
赵佳说:“别，我马上来！”
赵佳穿着球衣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小草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的槐树下面。他过去了说:“我帮你拿着书包吧！”
“不用了。”说着他们默契地朝小吃街走去。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要请我吃饭，真的假的？”
“真的呀，这是什么话，听起来好像我平时很小气似的。”
“不是，就是有点受宠若惊，无缘无故的。”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赵佳直愣愣地看着小草，然后说:“啊，我都忘了。”
“吓我一跳！”
“你竟然还记得为我过生日，你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仅仅是朋友吗？”
“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不稀罕！”
“什么？”
“我不稀罕！我宁愿和你做陌路人也不愿和你做朋友，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痛苦吗？我本以为离你越近会越满足，可是我越靠近你，我就越能感到我们之间的屏障之不可逾越。”赵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满脸羞愧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逃跑似的走掉了。小草站在原地，看看四周，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整个学期小草都没有见过赵佳，好像赵佳有意躲着她一样，甚至小草都开始怀疑赵佳是不是退学了。到了学期末，她又找了一份工作，假期刚开始，她就开始上班了。在一家耳机工厂里，她的工作就是耳机检测，将流水线上的半成品耳机插进插孔，把两个耳机先后靠近左右耳朵，都能听到声音就可以拔出来流下去了。小草手脚麻利，却依然忙不过来，她偷偷观察其他老工人，她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手却以不可思议的灵巧速度工作着。领班的还不时地叫骂两句，那些工人依然面无表情。
小草早上醒来的时候，想着这样劳累和压抑的工作，有些打退堂鼓。可她还是按时起床来，去了公交车站。在等车的时候，赵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赵佳笑着说:“老搭档说甩就甩呀！”小草斜了他一眼。这时候车来了，他们上了车，赵佳说:“带上我一起呗！”小草说:“这个学期你上哪去了？光在宿舍里打游戏了？”
赵佳说:“你这质问的口气像是我的女朋友一样。”
小草说:“幼稚！”
赵佳说:“这个学期我想通了一件事，你知道吗，付出的爱一定要得到回报，爱不是索取。”
小草说:“爱是付出？”
赵佳摆摆手说:
“爱是表达！”
“切！”
自此以后，他俩一到暑假就一起去工厂做临时工，他们都不是为了挣钱。小草为了找个理由不回家去，赵佳为了陪着小草。
大三的时候，小草就去医院实习了，赵佳买了一辆摩托车，那时候学校的学生顶多买电动车，大多数买辆自行车代步。赵佳骑着摩托车去找小草，小草正要去实习，赵佳开着摩托嗡隆隆得来到小草面前，对她说:
“以后我接送你上班吧！”
“这么有钱，买了一辆摩托车！”
“本来是买不起的，凑了凑，把电脑卖了”
“为啥？”
“你现在实习的地方那么远，坐公交车还得倒车，我骑摩托车送你正好。”
“用不着送我，你骑着泡妞去吧！”
“这不正在泡嘛！”
“滚！”
赵佳无耻地笑着，他说:“上来感受一下，我送你到公交站。”小草坐了上去。
路过公交站的时候赵佳没有停留，他不顾小草的意见，一直骑到了小草实习的医院。到了之后，小草跳下车，说:“让你停下你怎么不停？”赵佳说:“我就是试试它的速度，谁想还没提速呢，就到了。”小草说:
“你走吧！”
“晚上还来不？”
“别得寸进尺！”
赵佳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走了，小草看了看手表，时间比之前快了一半。
在医院里，小草所做的基本上就是一个护士的工作，并且还没有薪水。她很受病人们喜欢，她虽然没有经验，但她对待病人很热心，病人们都很依赖她，有什么事都喜欢跟她说，这使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有一天，小草来到402病房，4号床有一位老人，他头发花白，略显微胖的脸憋的通红，他看到小草像看到救星一样说:
“姑娘！”
“咋啦？”小草走到他床前。
他欲言又止，脸更红了。
“是要去厕所吗？”小草问。
“对，我行动不便。”
小草说:“来我扶你去！”小草把他从床上扶下来，掺着他去了厕所，他身体几乎一半的重量都放在小草身上，两个人走得摇摇晃晃。小草把他扶进去，等他上完厕所，又把他扶回床上。老人不停地道谢，不停地夸奖小草心地善良。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苹果，塞给小草，小草把苹果放到桌子上说:
“你留着自己吃，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此后小草对这个老人格外照顾，给他打开水，扶他上厕所，买饭。后来她发现竟然没有家人来看他，她问老人的亲人在哪，老人告诉她自己无儿无女。
小草担当起了他的亲人的角色，不仅照顾他的生活，有空还会陪他聊聊天。老人渐渐开朗起来，笑容也越来越多。
第二个月小草要值夜班，第一天她忙完了三楼的工作，特意去四楼看望那老人。这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病房里的人都睡着了。老人睡在最里面，面朝着窗户那一边，小草以为他也睡着了，正想走，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来到老人的床前，看到他裹着被子，睁着眼睛，泪如泉涌，被子下的身体抖似筛糠，小草说:“大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深紫色的嘴唇抖动着，只是喘着粗气。
小草说:“你是不是冷，我给你找个被子。”说着小草就要去给他拿被子。他忽然抓住小草的手，说:“别走开，我害怕！”
小草也吓了一跳，说:“好，我不走，您怕什么？”
“我怕死！”
“您不会死的！”
“我早晚会死！”
小草一时说不上话来，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有用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手。
老人说:“死了我会去哪里？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有别的归宿吗？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死了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永远有多远，我不知道，我想哭，我不想死！”
“别想那么多，我给你打开灯。”
“我要是有个孩子该多好啊！”
“我会照顾你的。”
“我不需要照顾，我要是有后代，我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这样我就不算彻底死去，因为我的生命还在延续，我就不会恐惧死亡了。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好像是多余的。虽然我孑然一身，我依然怕死，我不知道死了将会去何处，但那里一定比现在更加孤独。”
“您不会死的，好好养病！”
“我要是有子女该多好啊，我要是有子女多好啊……”
说了一通，他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小草觉得他冰凉的手也有了温度，她等他慢慢睡着后才把手抽开。
第二天一上夜班班小草就去看望他，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小草说:
“今天感觉怎么样？”
“吃了一大份粥。”
“嗯，很好，晚上好好休息。”
“嗯，你是个好姑娘！”
小草笑了笑，然后就去忙了。
第三天晚上小草没上来，下了夜班，她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学校。睡了一天，她五点半坐公交车，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了。她换衣服的时候听见别的医务人员在聊天，说一个人死了，身体还会变得像儿童一样大小。
小草说:“人死了身体会变小吗？”
“是啊，四楼那个人死了变得只有原来他一半的长短。”
“哪个人？”小草觉得四楼的人她都熟悉。
“就是402的那个老头，当时我都看见了……”
小草一口气跑上了四楼，她气喘吁吁地来到402，她站在门口，白大褂还没系好，看到那个老人的床位已经空了出来，她又去找护士长，她不相信那老人死了。
护士长说:“是啊，今天早上发现他已经死了，有意思的是身体比原来短了三分之一，据说被吓死的人才会缩小……”
小草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护士长说:“哭啥？医院里死个人很常见，慢慢你就习惯了。”
小草又躲进厕所痛哭了一场。
到了早上下班的时候，小草给赵佳打电话。电话里传来赵佳没睡醒的声音，小草说:“喂，赵佳。”
“啊，你在哪呢？”
“医院，刚下班，可不可以来接我？”
“好，十分钟，等着我啊！”
“路上慢着点！”
赵佳接了小草并没有回学校，按照小草的指示，他们来到了金山公园，公园里确实有座小山，山上有座登高塔，他们一起登上了塔顶。看着这座北国小城，人们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忙碌着，楼房像是一个个小方盒，鳞次栉比。赵佳指着一座银亮的高楼说:“那是这里的最高楼，地标性建筑。”
小草看着赵佳所指的那栋楼，嘴里却说:“做我男朋友吧！”
赵佳说:“额！受什么刺激了？”
小草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机会就这一次。”
赵佳赶紧追上她说:“好好好，这种事应该是我主动的，你站好。”
他让小草站定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他右手拿着戒指臂把戒指举起来，单膝跪地，向她求爱。
小草笑了，她笑着说:“你天天备着这个吗？你是要求婚啊？”
“不是，就是求你做我女朋友。”
他左手轻轻牵起她的手指，说:
“小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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