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昼短夜长,不到五点半天就黑了,城市亮起越来越多的灯光,抵御着黑暗的降临。小草回到家里,把书包扔在床上,脱了外套,来到客厅里倒水。小草的爸爸穿着棉拖鞋走到茶几旁坐下来,对小草说:“又考试了吗?”小草说:“嗯!”爸爸说:“考了多少分?”小草说:“这次的题难。”爸爸说:“考了第几?”小草说:“十一!”爸爸说:“班里第十一?”小草说:“嗯!”爸爸说:“掉出前十了啊!”
小草的妈妈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刚买的肉,一进门就喊冷。看见小草,开心地说:“闺女什么时候回来的?饿了吗?”小草说:“饿死了,今天吃什么?”妈妈脱了手套摸着小草的脸说:“我的宝贝闺女一去学校就吃不好,又瘦了。”
爸爸看了一眼妈妈拎着的袋子说:“买糖果干什么?”妈妈说:“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明天小雪和她的对象到家里来,不得准备准备吗?”小草正伸去拿,听见妈妈的话,把手收了回来。小草说:“明天?”妈妈说:“对呀,你姐姐找了个对象,你还不知道吧?”爸爸说:“正好,明天小草也在家,认识一下以后的姐夫,你从小就喜欢跟着小雪,到时候给她去当伴娘。”小草说:“我不去!”小草端着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出来说:“明天我去同学家拿作业,中午可能不回来了。”妈妈说:“明天你堂姐来,你就别出去了。”小草说:“不去,明天作业都做不了,后天上学怎么办?”爸爸说:“你可以下午再去。”“不行,下午我同学不在家。”说完她就回到她的房间,关上了门。爸爸看看妈妈,妈妈又看看爸爸,说:“这脾气随谁?”爸爸说:“随你!”妈妈说:“随你!”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草背着她的紫色书包出了家门,坐公交车来到同学家里,她一家人正准备出门,说去看望奶奶。小草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她回到家,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周军的车,她躲进了旁边的友善商店,小区里外来车辆不得进入,周军和青雪从车里出来,周军站在大门口看着小区里面说了句话,青雪莞尔一笑。小草看着他们进去以后,她走出商店,转而又进去,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装在口袋里,然后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处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上坐着几个中年妇女,她们坐在车厢前面侧着的座位上,她们相对而坐,一言不发,正襟危坐,认真地坐着公交车,车厢中部的老弱病残孕专坐上坐着一个女人,她怀里的孩子总想挣脱她的手臂,不停扭动,小草坐在最后面靠窗的地方,看着窗外,批发市场路口摆着货摊,卖着水果干果之类的。
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车来,这条路两旁种了很多树,路边有一个幼儿园,她拿出烟,撕开包装,掀开烟盒,金黄色的锡纸叠得方正,她白嫩细长的手指捏住锡纸,“啪”一声揪下来,露出整齐的过滤嘴。她拿出一只烟,点着,深吸一口,呛得她七窍生烟,等平复了咳嗽,慢慢地吸几口,也就适应了。吸完一只,她又点着一只,吸了一口,便扶在树上干呕,她把烟扔了,用手揉揉太阳穴。
她在街上乱逛,街上到处是车,马路上的车接连不断,人行道上的车停得满满。她走了很久,走到了新华书店,进去以后,寻觅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并不看书。书店里有个穿着制服的下巴尖微微上翘的男的在和一个女的说话,从他说话的内容里可以知道他是这里的一个管理人员,他虽然在和别人对话,但声音高调,像是对所有人说的,在安静的书店里,他的声音大的让人无处躲避。他也许注意到了这个坐在书店角落里的白净女孩,往这边靠近。小草坐的地方旁边有一个门口,上面写着“闲人勿进”,这时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抱着两大摞书往外走,书几乎顶到他的下巴,他看不见脚下,被门框拌了一下,书噼里啪啦全都掉到地上,有几本书差点砸中小草的脚,她及时收回脚。制服男对那个男生说:“你干什么吃的?”那个男生以为砸到小草了,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慌忙把书捡起来,小草也蹲下帮他捡。他捡起一大摞,小草捡了一小摞,他推了一下眼镜说:“谢谢,谢谢。”然后他抱起那一摞书,再腾出一只手接过小草搬的一小摞,再说一遍谢谢,然后赶紧工作。那个制服男说:“你真是个好姑娘,我是这的店长,很高兴认识你。”他微笑着向小草伸出右手,他下巴尖短上翘,笑起来好像很自信的样子。小草背起书包面无表情地走了。
小草在外面逛了一天,晚上回到家,直接瘫倒在床上。妈妈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吃饭了吗?”小草说:“吃了。”妈妈说:“你怎么关机了,你堂姐还给你打电话呢!”小草不说话。妈妈靠在书桌上说:“你堂姐的对象今天来了,长得还可以,挺稳重的一个人。”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小草躺在床上问道。
妈妈说:“早就走了,没待多一会儿,说去看衣服。”
“我姐开心吗?”
“开心啊!”
“我睡觉啊,帮我把灯关了!”
妈妈把灯关了,说:“把衣服脱了睡。”然后把门带上出去了。
妈妈出去后,屋里一片黑暗,小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渐渐的,屋里的黑暗沉淀下来,墙壁,书桌,衣柜都清晰可见了。妈妈的屋门响过之后,整个家里陷入了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小草打开手机,显示时间为九点一刻,她给青雪拨电话,却是没人接听她接二连三地打,打了十几次,没人接。她发了一条短信给青雪:“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吧!”她等了一会儿,扔下手机,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东西,然后又爬到床上,脱了衣服,只穿一个内衣,拿起手机又开始拨电话,她跪在床上,每次听到忙音响起,她就用什么东西在左臂上画一下,从手腕往上,一直画到胳膊肘的位置,最后跪在那里抽泣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下床来开了灯,她右手拿着一个指甲刀,刀刃上粘着卷起的肉皮,她抬着左手,手臂上十几条血道往外渗着血,像是一条条红线,不一会儿,十几条红线都鼓出来,像是一条条小山脉,她用右手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掠过,又流出了泪。
她又发了一条信息给青雪:你们玩的开心吗?想到你们还在一起我就心痛的上不来气,身上这点儿皮肉伤根本就缓解不了。想到你和他结婚,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小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电话突然亮了,然后嗡嗡响着,她没有接。她害怕了,她怕她刚才猜想他们一直在一起是错的,那她的赌气将没有价值。
早上,天迟迟不亮,今天天非常冷,还刮着风,小草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去了学校。
青雪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赶着去店里,因为有客人等着她开门,她手套都没戴,她去了之后,客人并没到,她的手冻得不听使唤,钥匙都拿不住了。
中午,她给小草打电话,听到小草有气无力地说:“喂!”
“你在干嘛呢?”
“学校。”
“昨天你干嘛去了,为什么关机?”
小草不回答。
“我从你家回来就没和周军一块儿了,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小草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在充电,我陪你大娘出去看跳舞去了。你晚上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说皮肉伤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你给我说实话!”
“真没啥!”
“你不要自己胡想一通然后自己生闷气,听见了吗?”
“你们都见了家长,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不是我瞎想吧?”小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青雪晚上下班以后,坐上公交车,来到小草就读的学校,早上天空迟迟不见明,下午却早早的黑了,太阳最近越来越怠工了。
她站在学校门口,穿一件红色的过膝长羽绒服,双手插兜背风而立,冷风呜咽着吹过,撕扯着树上残存的树叶。学校门口是一大块水泥地,平整且冷清,偶尔有人骑着电瓶车,像蜜蜂一样嗡嗡飘过。不经意间,小草从大门口侧的小门挤了出来,她穿着单薄地校服,耳朵冻得发红,青雪走上去说:“你怎么穿这么少?”小草不说话,青雪就去拉小草的手,碰到小草的手臂,小草“啊”一声,青雪见状,拉起她的衣袖,看见了十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青雪抽了一口气,抬起头,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小草。小草看着青雪怒不可遏的样子,笑了。青雪说:“你听着,我不允许你再做这样的傻事,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把羽绒服拉开,里面穿着黑色贴身毛衣,想要脱下来给小草,小草不让她脱,抱住了她。青雪说:“你是傻瓜吗?”
小草说:“咱俩都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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