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酒,人们总会把它和情义联系到一起,也会把它和色欲扯谈到一块。三国与水浒,酒和情义同在一鼎中溶合;金瓶梅和红楼梦,酒和情欲贯穿于一体;唐诗和宋词,酒和才情友情爱情亲情相互映衬。时下国人喜欢讲文化,追溯历史是文化,谈论诗书是文化,说到食物也是文化,人们喜欢把一种物质特定为文化,在常识和文化之间,总存在许多令人费解的观念。“酒文化”是国人最佳口碑的文化,因为酒总会给人留下无限遐想的韵味,也会想到与历史相关的某些故事。
有些人,梦醉一生,看似洒脱,实属无奈。有些人因为快乐而沉醉,有些人因为烦恼而麻醉。关于酒的故事很多,从肉林酒池帝王梦到美人借醉为卖相,从煮酒论英雄到杯酒释兵权……好象历史是在酒中浸泡酝酿而成的。
喝酒不仅仅是为了充腹满口和消愁取乐,皮日休在《酒箴》有曰:“甚则化上为淫溺,化下为凶酗。是以圣人节之以酬酢,喻之以浩训。然尚有上为淫溺所化,化为亡国,下为凶酗所化,化为杀身。”可见酒对自身和家国都承载着一定的利害。历史上有个酗酒如命的人叫郑国伯,他造了一个地窑,白天夜里都在地窑里喝酒,当敌人攻打并焚烧地窑时,他仍在醉梦中,后来被下人扶上车逃到了雍梁才醒过来,但他醒来时,敌人已经把他围住,他在醉意朦胧中断了头,这是醉生梦死的结局。
古书中的英难好汉与酒也脱不了关系,也有不少英雄好汉是因酒而亡命的。其中最经典的是春秋时的子反,有一次,当楚恭王和晋厉公在鄢陵打仗时,楚司马子反因为口渴难耐,当佣人把酒献给他时,因为军中禁酒,所以他半推半就,但最后还是把酒喝了。这酒喝了一口就上瘾,结果他一喝而不可收拾,最后醉倒了。楚恭王走进子反的帷幄,看到这个家伙醉成了烂泥,不由火冒三丈:“今天的战事全靠你了,可是你却醉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是要亡我国家吗?这不是要让我的子民成为他人的刀下之俎吗?这仗今天不打了,但老子要把你的人头摘下来。”子反因为酒而成了刀下鬼,佣人本是爱自己的的主子而把酒送给他,但他却因酒而丢了性命,可见酒对某些人来说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酒也是许多文人开篇就想到的东西。在中国古籍中,以酒开篇的书籍不少。仅在我们熟悉的四大名著中,“酒”字就随处可见。以酒入笔的历代文人不少,我真怀疑中国的文人都是酒鬼,也许他们都是在酒醉时才斐然成章的。唐朝时有个酒鬼叫李适之,他是玄宗时的左相,每天早上起来都要饮酒,在他当左相时,仅买酒的钱就花了上万两银子,没有钱买酒,他就赊帐喝酒。这一国之相赊帐喝酒,在现代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但当时并没有公费吃喝。一国之相的工资买不起酒,除非他喝名酒,或者是他有海量。确实如此,李适之喝起酒来就像鲸鱼吞吸百川的水一样。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但诗圣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确实这么说:“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
帝王、将相、美人与酒的故事,诗书古籍里都有,故而酒从中华文化中自成一家独特文化。
过度饮酒会让人死亡,所以也有人把酒叫做“毒药”。在我记忆深处,曾有许多因为过度饮酒而死亡的人物印象。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但一个个都因酒而离去了。
小时候,每到晚上,邻居家里总会传来一阵吵闹声,其中可听到一阵拍打在背后的拳掌声。从吵闹声和拍打声中,可以断定男主人打了女主人,接着是其大儿子和二儿子殴打男主人。我知道这个男人是个酒鬼,每晚必喝,一喝必醉,一醉必闹,一闹家里必出大乱,所以出现了男人打老婆,儿子打父亲的闹剧。有一个晚上,这个男人喝完酒后蹲在灶火边抽水烟时,突然晕倒了,我父亲开车把他送去医院,但只送到半途就他就咽气了。人死了,陪伴他的家人嚎啕大哭,为了一丝生还的希望,子女还是把死者送去医院就诊,医生确诊为“酒后脑溢血”。男人死后,他的儿子们深感愧疚,都说——假如父亲不喝酒,绝对不会打他们的母亲,他们也不会以暴制暴,也绝不会落下让人谈说的话柄。
在我出生的村子里有一户独姓人家,男主人姓周,人人称他为“老周”。老周来到初到我们村子时交上一个朋友,那个人是号称方圆百里第一海量的酒翁,他俩聚到一起有喝不完的酒和聊不尽的话儿,后来酒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位外乡人,还把田园和家园也送给了这位外乡人。真是酒逢知己,但是酒徒和酒鬼相好的日子不长,由于一次醉后的争执,在荣誉和尊严面前,这位女婿一把火把房子和仓里的粮食烧得一干二净。这一烧,老婆孩子没地方住,只好重新盖上新房。老丈人说他酒品有问题,住到大女婿那儿去了,因为大女婿也是一位能陪他喝上几碗的酒鬼。
由于烧了粮食和房子,还要供几个小孩上学,老周家的生活变得愈加拮据了,人也变得愈加苦闷。有时候,他会借酒发疯,嘴上尽是说些脏话,还会拿自己老婆当沙包;有时候,还与村子里的人发生争执。他是一个喝必醉、醉必闹的人,但再穷再累也要喝个酩酊大醉,最后死于酒精肝,给老婆丢下一家老少。为了养家糊口,他老婆总是披星戴月忙于农田之中,不久也病死了,丢下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一个人过度的饮酒,对自身和家人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每当我要开罐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家庭,或是想起王导的劝戒名言:“卿恒饮,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长久糜烂邪?”盖酒坛的布都会糜烂,想想也就不喝了。
我现在生活的小区曾来过一位相貌堂堂的东北汉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手上戴着一只表,身着整洁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看起来十分精神。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在某一幢楼的楼梯底下铺了一层被子,被子的一边有堆衣服,另一边放有几个盛满白色液体的瓶子。他坐在被子上看报纸,看到我走过来,他目光如炬地和我对视一会儿,然后又转向报纸。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已经是我出差回来后的某天午后,时隔大约两个月。我看到他满身衣服都是脏的,手中提着一只大麻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身上带有一股酒气,眼睛显得有点浮肿,脚掌上满是污垢。我对他的巨大变化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对我来说仅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我从不关心他是谁。
去年夏天,我又借出差之便返回家里,看到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气喘吁吁,他低着头,看起来已浑身浮肿,从侧面可看到他的脸上结了一层黑黑的灰尘,好象是油桶上的油垢。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双肩紧缩着,两只手掌紧紧地捏揉着,大拇指上沾有粘稠的食物,他身边还有一只贴有红色标签的酒瓶。第二天,我看到他躺在公路边的一个垃圾堆旁边,脸上有几只苍蝇。我本以为他醉倒了,但当我看到有四个人抓住他的手脚并使劲地把他扔到一辆垃圾车时,才知道他死了。
我从路人那了解到这个人。原来,他曾经是一名富有的商人,由于一次生意上的彻底失败,他卖掉所有家当后,来到这个小镇上来开了一家烤鸭铺,但他的生意并不景气,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他关掉了烤鸭铺。由于缴不起房租,他在我居住的那个小区的一个楼梯底下铺了张被子,并开始了捡垃圾的生计。由于失志加失意,他自捡垃圾的那一天起,酒瓶从不离手,而且把捡垃圾的全部收入花在买酒上。自暴自弃的他,除了喝酒,连衣服、身子也不洗。精神上的失落让他陷入了极度迷茫的状态,酒精的麻醉让他走到生命的尽头。
古时,有“禹恶旨酒,仪狄见疏”和“周浩刚制,群饮必诛”之说。今天,某些国家和地区也制定了禁酒的法规,但是一旦论及酒,人人都认为那是聚豪气和情义为一体的饮品,可有多少人懂得酒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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