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grets
这世上最遗憾的事，是我努力地跑啊跑，是我拼命地想要带你去看前方美丽的风景，可我却在路上就失去了你。
1
2017年的暑假。我短暂地回老家待几天。刚下火车却听到在乡下的爷爷，要来城里住院。
我们接他去医院。他弱弱的，慢慢地，我一路扶着他挂号，检查，住院。曾经当过兵的他，原本那么刚强，可他一路硬挺着，还是不得不依靠大伯帮助他上厕所，还是不得不软软坐在椅子上呕血。
后来，很多很多的医生护士围在他的床边，很多很多的管子插进他的身体，很多很多嘈杂混乱的话语飘着。
我要窒息了。仿佛濒死的人是我自己。自从姑姑去世后，我去医院不是呕吐，就是心悸。仅仅只是站在医院那个地方，就足以让我的身体，我的心理循环播放着尖锐的警报声。
我没法吃任何东西，没法喝水，没法自在的说话。我用全部的力量去忍受医院的一切，可我还是不能安静地坐在那里。我的全身心都在疯狂地叫嚣着，我要疯了。我没法忍受这里的一切。我没法看着自己坐在床边这么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像一条搁浅的鱼，挣扎着，我也想救救我自己。可我只能偷偷地哭。
小时候也算半条命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初一期末考的时候，下着大雪，爷爷怕我第二天来不及做早餐吃，夜里2点就起来生火，烧水，然后又回去迷迷糊糊躺到6点起来给我做早餐。
我一直跟爷爷奶奶说，你们再等等我，等我工作后，我带你们坐飞机，带你们去北京天安门。
他们也一直跟我说，没事儿，身体硬朗呢，也不过再等你十来年。
02
“你再等等，我以后要给你买好多漂亮的衣服。”
那个暑假。我去看了舅奶。
她是我为数不多很亲近的人。但我只模糊知道她好像被检查出了鼻癌。
我到她家时，她带我去菜市场买肉给我吃。我还陪着她把她留了很久的很长的头发剪成了老太太的模样。她一直说是不是太丑了。我后来才明白，她当时该有多难过。她的一头秀发，每天每天的掉，她不得已剪掉又该有多心疼。
舅奶，可以说是第二个母亲。我一个人独自生活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时，没有任何人管我。只有她愿意去我那个租来的小破屋里给我收拾，只有她会去给我做顿暖肚子的饭菜，只有她会在每次过节时把我叫去家里给我夹很多很多肉。
我一个人，在那个城市里。买菜吃饭，洗衣拖地，找房子搬家，吃药输液，应付考试，种种琐碎事分身乏术。若是没有她时不时照顾关怀，我何以能走进大学？
那个暑假我要走了的时候，她出了车祸。我去医院看她，她的半边身体都很肿。我默默给她擦药水，除了父母要求的，又多拿了自己的200元钱给她。
我每次打电话给她，她说家里每个人都很好，我只需安心读书。我说你再等等，我以后要给你买好多漂亮的衣服。她说好。
18年4月，偶然知道，她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她的儿子带着她四处求医。
我不敢，我不敢给她打电话。
03
“你再等等，等我有空我给你打电话，等我有空回去看你”
那个暑假，还去看了外婆。
去了才知道她摔伤了手。很严重。用白布吊着，上面又青又紫又黄。不能碰。不能动。她只说很疼。
外婆瘦瘦小小佝偻着腰，一个人住在老家的小房子里，一个人踽踽独行维系着自己的生活。
以前每次去看她，她都会把别人送她的牛奶，糖果，饼干通通拿出来给我们吃。她还会捉一个自己养的鸡炖给我们吃。我有记忆开始外婆就是一个人，她柱着一根拐杖，一歪一斜地走在那个贫瘠的大山里。
18年4月。偶然得知她正在城里住院。而那时，远在外省的妈妈，姨妈都已经回去陪着她了。我打了几次电话都不能听听她的声音。之前她总给我打电话反复只是说好好学习。
我总是说你再等等，等我有空我给你打电话，等我有空回去看你。她说好的好的，你忙，我不打扰你。
04
他怎么可以慢慢，慢慢地丢下我呢？
18年年初，在家里过年时，爸爸说腰疼。没太放在心上。只说让他别拿太重的东西，让他工作别太累，注意休息。
18年4月妈妈给在学校的我打电话时，说爸爸已经不太能走路了，买了第二天的车票要回老家去治疗。
我每天给他打电话。知道他到了家里，知道他在乡下的那个小医院里治疗，知道他转到了城里的大医院住院，知道亲戚朋友们去看他，知道他稳定后打算回来工作。
小时候，我总是见不到他。我对他不陌生，但也没有多么亲近。可是他给奶奶打电话时，说我想要的都会给我。
我记得那个早晨，他吃完早饭就要离开家里，去外地工作。洗脸的时候，他一直闷在毛巾里，奶奶说，他在流泪，不是哭。
初中的时候住校，一周只能回家一次。跟父母见面很少。直到很多年后再遇到当时的初中同学，她说我爸爸经常和他爸爸在下班后，去我们学校的楼下望着我们教室。
我总是为了学习压缩掉很多节假日可以陪伴他们的时间。每次都说国庆，端午，或是暑假我回去看你吧，可是往往连春节我都待几天就走了。
我总想着，我现在多努力一点，我现在跑得再远一点，以后我就可以对他很好很好，以后我就可以给他好多好多东西。
我不谈恋爱，我不乱花钱，我不浪费时间，我怕我一停下来，他就不等我了。
他答应过我的，他说他会等我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他的语气都那么虚弱呢？为什么他要去吃那些廉价伤身只能止痛的药呢？为什么他身体虚肿走路蹒跚呢？
他还没有来看过我的大学，他还不知道我每天的生活是怎样的，我还没有带他去看过任何的风景。
他怎么可以慢慢，慢慢地丢下我呢？
这些人，他们一路支撑我走到现在。我无数次地幻想着以后自己工作了，要给他们买什么什么，要带他们去哪里哪里，要怎样怎样地守护他们。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来不及，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不会等不了。我拼命地往前冲啊，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在那里的，我以为只要我不停地跑，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怎么时间就不能回头走走呢，我明明还有那么多遗憾。
怎么他们就不能等等我呢，我明明就那么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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