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只特别的晾衣架,我现在几乎天天都在使用。它们长得一模一样,仿佛孪生。有尺余宽,方正规矩。由铁丝制成,铁丝外用红蓝两色的胶皮绕裹。外观扎实,给人憨愣的形象。
这样的三只普通的晾衣架,只因为它有了二十余年的历史,便有着它不寻常的意义。也就是说,它的诞生之时正值我的青春大好年华。那时的往事也随着这衣架让我想起。
其中的二只晾衣架记得带回来时至少是有十只的,这么多年,从老屋到现在的新居,我也是人到中年,在自然的路上遗失了,还有这三只得以流落下来。
高中毕业之后,我们那一帮青年有相同的经历,通过县劳务公司输出到城市打工。
应是1995年,我们十余位年龄相仿的年青人先是来到上海,然后来到江苏一个叫望亭的地方,在由上海方面承建的一家火电厂做事。
望亭离苏州很近,通火车,到上海也方便。筹建处有宿舍,有食堂,有澡堂,还有一间娱乐室。娱乐室中有一种用杆推打的桌棋,另外就是放录相,即早先的家庭影院。时下港台外片都有,还有带色情的,大胆裸露。还不更事的我,记得清楚,那样的画面让人紧张。
宿舍有里外区分。上海师傅们住在中心里区,我们十余人辅助工则住在隔马路的一个大间,床全是用粗大的竹子制成的,上下两层。我睡在靠门的一个上铺。铺盖自带,那厚厚的被子是自家里用尼龙袋带来的。千里迢迢,从家里自带铺盖打工,把自制的铁丝衣架带回家,想想这样的事(经历),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标记。
食堂的伙食不错,当然有贵的有便宜的。其中大块肉,百叶包,油腐塞肉,红烧肉等等,都是我爱吃的。一开始有些吃不惯,因为有点甜,并且是那么肥膩。可是吃了一次后,那嘴角的油光水滑的香甜滋味真让人叫馋。毕竟年轻,能吃,胃口好。
我们的工作分配下来,有的跟老师傅配发材料。去焊条间,工具间,架子班,或劳保用品房。而派我和阿生俩人的工作却是开升降机。远远的在建的钢架高楼一侧,那种漆着黄色的像只四方笼子的简易装置就是升降机了,类似电梯,可载人载物。一个简易的操作台,有上、停、下三个按扭。
恐高啊!我。可我胆小,嘴又笨,服从是我一惯的表现。赶鸭子上架,当跟在领着的人学开的时候,站在启动后一点一点升高的笼子里,我仿佛失了屏障,如悬浮在空中,腿股战战发软,冷汗直冒。可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向领导说一个不字。
几次之后,谁想就适应了,不感到怕了,能平静地开了,可以在要停的平台稳当的停下了。
只是有一次,那条长长的电源缆线随着升起时被旁边的架子的一角碰到缠住,而我没发觉,升降机仍在上升,有了颤抖的动静,那条缆线越拽越紧,直听到下面有人大声地喊,小心电缆!小心电缆!我忙伸头朝外一看,急停下。是底下地面上的安全员发现了危险,他仰着头在那对我说,“侬看看,侬看看呀”。真是吓我一跳。
后来调我去劳保仓库。每人都有一个小本,凭此来领取手套,鞋,衣等。最多的是领手套。但是每人每月有限定,要记录。
上海的师傅们,有双休,每礼拜要回上海的家。看着师傅们挎着包,缷下平时的工作服,清爽地回家去的背影,内心有一种失落,有一种思念的牵挂情愫。我们则相邀着一起去玩,逛那个并不大的小镇。
镇上有一家图书馆,对外开放。我借过几次书。怎么借法倒忘记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有一本书后来我给带回来了(应该不止这一本),没有还,想必是押金不多。
这本书就是《安娜.卡列尼娜》,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读外国作家的译本,也是第一次至今唯一一次读托尔斯泰。
关于读这本书的印象,并不是书本身,大概只记得是富家主人爱上了平民的家庭教师。这位家庭教师就是安娜.卡列尼娜,这是一个多么美的名字(错了错了,这是《简.爱》。可见真没什么印象。时间久,忘记了。说爱情大致是不错的吧。不过,当时看的确实是《安娜.卡列尼娜》这本书)。另一个是文字语言描写的吸引,符合口味,这种印迹还朦朦胧胧地在。
有一天熄灯时间过后,我还躺在自制的帐内床头灯下阅读,太投入了,进来查夜的安全员进来,我全然不知。安全员个子不高,人实敦敦的,戴着红色安全帽。他的形象一闭眼,现在都还想得起。当即,他没收了我的安全隐患的台灯,书看不成,只好睡觉。第二天,我买了一包烟去找他,说些好话,他也说了我几句,把台灯仍还给了我。因这个事,让我清楚地记得了安娜.卡列尼娜。
我们还一起去附近的湖边游泳,可我是个旱鸭子,看着同伴们自如地或俯或仰在碧波水光里游来游去,我羡慕极了。当即脱掉衣服,穿着内裤,要尝试去学,狗刨似的一顿乱蹬乱划,可身体就是不走,不是向前,而是下沉,呛了几口水,不得不放弃。我爬上来,坐在石头的斜坝上,望湖兴叹。
我们一起逛商店,买些小东西,比如镜子,电子手表,衣服,扑克等。有时一起去理发。有一次听一位伙伴回来说,桥头那一家的理发师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女子,一双奶子大得像鼓涨的气球,边说还边用手比划着挤捏的姿势。这位伙伴说理发的时候,不是她那圆滚柔软的胸脯在他的脑袋上摩蹭,就是她滚热带着温度的小腹在他的大腿根间相触。我们你言我语地说,或许她对他有意思,或许是勾引她,也或许这个女的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年轻真好啊,无所顾忌。想到什么遇到什么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家一起分享,互相交流。在一起嬉笑打趣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子。
那时的生活可以说是简朴的。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我们想的做的都差不多,除了自己零用一点,基本上是寄回了家。至于寄回家做什么,家人自有用处,反正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了这么多,居然忘记了说晾衣架。
晾衣架就是在空闲时伙伴们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作的。铁丝是架子班的阿华拿来的。用老虎钳剪断,做出第一个,之后每一个长度大小都按照这个样子做出来(每人都做了若干个)。缠绕的也不是普通的胶皮,而是电工班阿根拿来的绝缘胶布。衣架是一根完整的铁丝,交接的地方用铬铁用锡丝焊连,外裹胶布,直到现在依然如故。只是二十余年过去了,光晒雨洇,红绿的胶皮褪去了原来的颜色,止留下微黄的一层淡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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