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人们称之为好的东西,大部分在我的内心深处都认为是坏的。
我从出生长到13岁,一直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从未离开过家乡,13岁至16岁,我是完完全全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从未离开过他们,16岁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和孤单生活在一起,至此,从未再与我的任何亲人们一起生活超过10天,我试着去辨认出那些过去和我互相纠缠不清,又一切消失不见的幸福时光,每当我专心集中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会突然的觉得内心一片空白,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而做,我茫然回顾,看着回忆里的家人们在微弱的灯光中漂浮着,于是我赶紧回头,心里追踪着那些看不见的往日幸福。
我到底有多爱我的家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是很爱他们?还是我很爱他们?我很爱他们。但我也很怕他们,怕家乡的每一个人。那里的每个人开口与我谈话,声调中都带着老前辈似的,故示善意的语气,而那也确实是属于那里的关心表达方示,只是现在这种过分的慈爱语气让我产生了某种惊人的多义效果,感觉就像一位健全人对一个受伤可伶的人,以无穷无尽的详细追问来探究:你真的好吗?这种混合了关心与讥讽,客套与假意的谈话礼节,我从16岁起才算真正领教,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他们问:你想她吗?现在他们依然问:你想她吗?同样的问题有了不一样的语调,加上眼神中的期待,期待你爽快承认自己是悲情人物,这种关心让我听出了朴实的技巧之感。
我在我生活了16年的家乡几乎没有任何朋友,除去那些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和邻居的小伙伴,我都怀疑在那里是否有人能认出我,认出我是属于他们当中的,必竟我离开的太久了。我在家乡没有给那些熟知的长辈们留下什么好印象,这要多亏我的奶奶,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家门口宣扬家人的糟糕,如果他们想起我,又能想到什么呢?这些友好、八卦、健康到近乎粗俗的家乡人们,一点也不了解我的思想,忧虑和兴趣,我常和我的哥哥讨论:哎,我们好像生活在另一个星球上,我们的思想、行为一切都与这里格格不入,这里的人们对我们确实是很关心,然而我们却依旧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在排斥我们、拒绝我们、可伶我们,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与他们说不明白,也无法吸收他们所说的:女人只要嫁个条件好的的男人就行;男人只要会赚钱就行;喜欢与讨厌那是电视剧里的事情与你们无关;有钱就是天大的好事;价值观人生观算不上任何优点;多与有钱的亲戚走动让他们帮帮忙;这家的女人好吃懒做;那家的男人好吃懒做......,他们说的最多的是钱和别人家的闲事,一切我们都无法认同,无法吸收,我们无法不抗拒,害怕被他们同化,所以我们常想:早点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世俗到极致的地方。现在离开的久了,每次回到家乡最多三天后,听着他们熟悉的台词以及问候,都觉得好像进了地狱似的想要逃走。
一笑而过,置之不理,那是对待陌生人的做法,家乡人们的误解以及错误的看法,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辩解,全世界都可以不理解我,但是你们不行。但是每次结果都惨败,一个又一个自以为是的看法以及自以为是这就是答案的想法,让我在他们的心里的无知、懒惰、冷漠这些坏印象越积越深,好像他们才是我,他们更懂我,更懂我的世界。梦想与理想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因为我家乡的长辈们,世代以来,从未离开过那里一步,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梦想与理想的伟大。而现在,我家乡的青年几乎全部离开了那里,只是过节回家,他们的志愿,就是在离开家里的不远处的镇上买一处房子。我用简短的话语表达我对那里的不舍与无奈,希望你们能懂得。
我如坠梦里心思沉静
形象和意象显现燃尽
所有的东西都有自已的道德
我无法冲破破裂的外壳
我不能完全毁灭这个世界
我望着他们的眼神骄傲
充满敌意他们没有被吓退
我不想剖白自已转变的过程
这对他们如同持久而轻柔的捶打
他们会渐渐开始害怕
他们固步自封打破我的思想
不是这样我就得撒谎沉寂
如果有一我走上了庸人的道路
我的价值观和念想在蒸腾
为了让他们心安我该说什么呢?
不管在任何天气,白天或是晚上的任何时刻,我都是迫切的在等待命运的关键时刻降临,我迫切的想要站在未来重要时刻的交汇点上,我迫切想站在那条成功的路上,如果命运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那么我希望我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能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早日站在太阳升起的时刻,那样,我才能早日荣归故里。也许有人对我这种扭曲的想法感到呕心,但是我所体验和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你应该庆幸自己与你的家人们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而我的家人对我的期盼,虽然是我过的好比一切都重要,其次再是过上好的生活,但是我现在过的很好,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地方,却并不能让他们感到高兴和安心,我的这种想法有多深,那么我的歉疚之感就有多深。
正如前面所说,后来我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家乡,就像一个树皮的表面总是裹着树干一样,有了解脱的感觉,觉的自己摆脱了一切纷繁混乱,进入了社会这个完全均匀又和谐的世界,觉得自己与这个外面的世界迅速融为一体,我们不再是特殊的人,有人欣赏我们的穿着,有人明白我们的思想,有时候深刻激烈的讨论一番,也觉得格外过瘾,不管是形式上还是心灵上,我们都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现在每次回家,我的家人们都会把各自的收入拿出来攀比一番,而评比的规则是看谁穿的更好谁的物品更贵。他们尽情的嘲笑我的穿着,我崇尚的简朴自然,在她们眼里土气又粗俗,我惊讶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对时尚追求的搜索,这已经成了她们的一大爱好。当然这只是我的嫂嫂们的反感,我的长辈们只是默认:穿的好,才算过的好。这种思想。
每次回家我都抢来爷爷的军大衣,觉得暖和就行,但是我的家人们看着我可笑又狼狈的样子,总会费力操心的担忧我在外面的生活而面露难色,我能轻易从他们的眼神里、表情里读出丢人的意味:你混的没有别人好,你不比别人差却混的没有别人好,你真没用。
他们眼中过的比我好的别人,是一年到头都关在作衣坊日夜不分的人。我说我过的很好,我有工作有生活,有时间有朋友,有旅行有计划,有思想有努力,除了钱我什么都有。但是没有钱就代表什么都没有。我试着与我的嫂嫂、姐姐、阿姨们,探讨一下穿衣服的意义,希望下次回家不要在用这个问题让我难堪,因为我已经多次与她们讨论过:不是穿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才是时尚才是好看,简单自然才是不变的搭配法则,这样的穿着在外面的世界很受赞美,怎么到了家里就成了土里土气呢?她们人多士众找来男人们对质,我只得强颜承认自己衣着的失败,但是我的内心是嘲鄙她们的,同样的,她们的衣着在我的眼里粗俗不堪。
我换个主题再来与她们辩论:以前我买衣服也是更追求时尚,或许是更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也当过一个干净的挂衣杆,而不是考虑衣服的实际用途,衣物从本质来说只是遮挡我们的裸体,好看的衣服除了让我们变的更美,没有任何其它用途,这些好看的衣物不会分享我的努力和勇敢,不会参与我的生命,所以我觉得衣物只要舒服就行,我们更应该的是注重我们的内心,而不是装饰我们普通的外表,那并不会让我们看起来更美,你们同意吗?她们气愤极了大声说道:你这只是强词夺理,美丽的衣服能让人变的更美这是事实,不然你愿意穿乞丐的衣服吗?难道你不是因为没有钱购买更多更好的衣物,才穿成现在大妈一样的吗?如果你在外面混的好,以你的性格你会不买吗?没有钱就是没有钱,穿的难看就是穿的难看,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你混的不好的事实。我承认,我刚刚所说的,实际上我也做不到,身为女性,对美好事物美丽衣物的抗拒力,通过这些实质的道理我也做不到,但是我坚决不同意,衣物的好坏代表了贫穷与富有,虽然我承认,有一段时间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如果有一天我意外获得了财富,我能想到的重尊贵的东西也几乎是与衣物有关,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也依然认为,穷人与富人的区别,似乎只是在衣物与那些生活必须品上,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如果我现在把我的衣物与一个乞丐或一个很富有的人交换,你们能看出我们谁更富有吗?如果我与那乞丐或富人赤身裸体,你们能看出谁更富有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富的人却衣着简朴,有很多很贫穷的人却花费高出自己能力的钱财,把自己装扮的很富有,你们能分辩出谁更富有吗?衣着的华丽与好看不好看,只是个人喜欢不同而已,为什么要把衣着的好坏与贫穷富有划上等号?别人的内心与内在就一文不值吗?为什么总是轻易的说出对别人的评价,你不喜欢的东西就代表丑陋吗?你刚刚说你的衣服是300元买的,我的这件衣服是500元买的呢,就是因为它款式简单颜色暗淡,就被你们嘲讽了这么久,你们没日没夜的加工,与我规律的工作所得的报酬又相差了多少呢?你们只是一群生活在自己世界的猴子。我气愤的回击快速转身离开,我知道她们还有很多话在等着我,她们因为气愤没来得及回应涨红的脸,在我身后向我追来,我没有底气再与她们争论下去,在那里,我无法自信,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错觉......。
我离开家的时候,看着那个连我们一家人都住不下的房子,家人走过来对我说:不管将来你选择什么样的人,至少他要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是啊,至少要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我现在不也正是在为这个而活着吗?不是为了这个而离开你们吗?我突然羡慕我的爷爷奶奶,不管他们这一生如何平庸无趣,但他们至始至终都和自己的家人们,住在自己的屋檐下度过风雨。我不止一次催眠自己:房子只是一个解决一时灼热阳光和风雨的遮避之处,不惧任何意义,但是我又不得不每天未雨绸缪,勤勤恳恳的工作,为了这个没有更多意义的东西支付房租,让我的生活变得拮据,穷困一辈子。人类不是通过几百年进化才成了现在的文明社会吗?为什么在文明社会里我们却不如野蛮人幸福,至少他们从未为了这个东西而伤过脑筋。我想像,如果我效仿野蛮人,深居丛林,以树为房以林为伴,多年之后,被现代文明人发现,他们像看奇怪的野生动物一样在网上大肆报道,嘲笑这个文明社会的野蛮人,不对,我们无法再退回为野蛮人了,现代文明社会里,别说是一棵树,就连一片树叶,也有明确的主人,你妄想侵占一个丛林,那你就得先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我和我的家人们充满各种大大小上的矛盾,我们都是尘世的凡夫俗子,我们都害怕被改变,但是我会努力改善,不是过去,不是现在,那一定在将来,在那个时候,他们会面临忘记语言忘记自己的危险,我会通过训练,让他们知道我是多么努力多么爱他们,让他们按照我的精神行动。
我虔诚的祈求我的家人们平安健康。因为他们现在产生了对生命强烈和持久的兴趣,而且他们还有种种缺点正在改进,虽然他的人生以及生存方式让人难以想象,却也庆幸与那个环境保持着一致,如果他能改一改古怪的脾气,等他归家时,就不至于像以前一样不受欢迎,他在逐渐消失的时间里艰难的学着,体会着这些,他依然经常打扰别人;一再激怒别人;一种坏习惯;一种执拗的脾气;他所有性格上的弱点,都在为了适应现存的秩序中慢慢改进,而我们虽然实际生活在一个远离家乡,看起来和谐的空间里,但也给自已留了一个小小的窗户,虽然他们看不见我们,但是我对这种孤立一概满不在乎,虽然我也许再也无法完全融入那里,但是毫无疑问,我永远属于那里,我们都在改变,即使是晚期的小小改变,我们也不会轻易放弃。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达到他们的期望,让他们有了荣耀的感觉,虽然这几乎不太可能实现了,但我也不会放弃,如果我走遍这个世界,他们会不会骄傲的以此来作为谈资?这对我来说更容易些。
今年,当家乡的人们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棍与我打招呼的时候,当他们有气无力的喊出我的小名的时候,我才认出他们是当年村里的壮实男人,我才认出她们是当年把我从街头数落到街尾的长舌女人,我忍不住一陈心酸,跑到屋后偷偷大哭,我的家乡已经被时间彻底打败了,我的家人们已经被时间彻底打败了,我的童年已经彻底离我远去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连回来的理由都找不到了。当年的不解、矛盾、不服先后都被时间抹去,最终归拢在一座座小小的坟头里。此刻,我更想她。
无声无息的屏障
让我看不到深处
呆久的烂熟之意
流浪抖落过去的失眠夜
没有了牵伴沉重
维度一直向前莫名
一亩十万元的房子
高处不胜寒
小小的坟头无法突显人物
未来的墓地我会种上夜来香
她无力的喊出我的小名时
不再是那个啰嗦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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