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明日研究院的两个纳米机器人失联了,将一对情侣列为嫌疑。几年来,机器人确实与这对情侣在一起,而他们却毫不知情。机器人见证并忠实记录了恋人间的喜怒哀乐,当事人回望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研发教授在纳米机器人失而复得后,不想有朝一日受制于这样的机器人,竟起了杀心。纳米机器人同样遭遇了香烟的“熏陶”,它们告诉烟民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思思&想想失联记》又名《肺城》。
1
上海国际机器人博览会开幕了,来自全球各地的业内人士与他们的伙伴——机器人,一同亮相上海国际会展中心。来自美国明日研究院的克莱尔·伯尔顿(Claire Burton)教授与他的机器人也在展会现场。明日研究院是哈佛大学设在智谷的专业机器人研究机构,克莱尔教授负责微型机器“智人”的教学与研发。
克莱尔教授对前来观展的人们似乎不太理会,他时不时地左看右看,像似在寻找或等待什么。看上去年轻、健康、活泼的非洲裔助手杰西卡·罗斯(Jessica Rose)问:“克莱尔教授,您有约会吗?”
“噢,噢。”克莱尔教授漫不经心地应着,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
突然克莱尔教授的手表发出连续的嘀嘀声,继而又在报数——300米、290米、280米,克莱尔教授难以置信,当确认是自己的手表,确切地说是机器人信号接收器(合并遥控器)在发出声音时,摇摇头,自言自语:“仪器,有时候也靠不住。”
杰西卡并没在意报数声,现场各种演示声响交织,并不确定某种声音是从哪个方位发出的。
报数声还在继续——30米、20米,克莱尔教授看到了自己的学生南希·陈(Nancy Chen),就是陈露,他挥了一下握着的拳,继而抬起右手招呼着:“南希,南希。”
展览大厅人很多,但并不喧闹,克莱尔教授尽管压着嗓门,还是吸引很多人回过头来。陈露听到熟悉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唔,你们终于来了,想死你们了。” 克莱尔教授有点按捺不住地兴奋,快步迎了上去。
“我们?”陈露是独自前来的,以为听错了,疑惑地看看两边,几步开外杰西卡触碰她的目光,相互点了点头,马上镇静下来,“克莱尔教授,我也常常想起您,没想到能在这儿见面。”
“杰西卡,这是你的哈佛学姐南希。”克莱尔教授将陈露介绍给自己的助手。
陈露与学妹杰西卡热情相拥。
“对上海印象怎么样?习惯吗?”陈露问杰西卡。
“上海很现代,很时尚,不过上海是名副其实的人海。”杰西卡讲起来滔滔不绝,看到来客,她知趣地说声抱歉就去接待了。
克莱尔教授在来上海前已预约陈露,希望能见上一面,如果陈露走不开,他就去北京找她。陈露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展览机会的,再说,怎么能劳驾自己的导师来看自己呢。
“请跟我来。”克莱尔教授侧了一下头,示意陈露跟着他,也没有和杰西卡招呼一声。
杰西卡微笑着目送他们,陈露边走边回头,向杰西卡挥挥手。见陈露挥手,她将手放到胸前,轻轻地摇了摇。
一眼望不到头的展厅内,各式各样的机器人或定格,或秀身姿,像是模特卖力地为设计者增色;还有机器人同他们打招呼或讨好他们。克莱尔教授无暇顾及,脚步很快,陈露勉强能跟得上。陈露想,这可不像一向温文尔雅的克莱尔教授,他今天怎么啦。
克莱尔教授与陈露来到展厅入口一侧的休息室,这时是上午观展的黄金时段,偌大的休息室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只有提供茶饮的服务人员。
“南希,你知道吗?” 克莱尔教授刚才走得过快,一时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稍作舒缓,继续道,“你暂时不能去美国,否则有被拘捕的危险。”
“为什么?”陈露疑惑不解,没想到已有六年多未见的导师竟向她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尽管我没有再去美国的打算,但我还是想弄清楚美国法律是如何的霸道。”
“你别激动,”克莱尔教授安慰道,“现在看来只是一场误会,一切都要过去了。”
“有了线索?”陈露从即将失态中恢复常态。
“是的,”克莱尔教授告诉陈露,“明日研究院的两个纳米机器人失联了,你有重大嫌疑。在美国,尖端科技要向联邦调查局(FBI)备案,出了纰漏也要向其报案,你已在FBI榜上有名。”
“我?”陈露的脸色都要青了,双眼直盯着克莱尔教授。
“可以确定两个纳米机器人现在正和你在一起。”克莱尔教授边说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透明小匣子,打开匣盖后,在表式遥控器的按键上操作几下,不一会又盖上匣盖,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它们刚才已经回到匣子中。”
“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陈露还没明白克莱尔教授到底是什么意图,“您看起来不太适合表演魔术。”
“你如果愿意回答两个思考题,就在今天展会闭馆前来找我。” 克莱尔教授突然严肃起来,像当年在课堂上布置作业一般,“你是否介意个人隐私问题?你是否想看看纳米机器人和你在一起的所见所闻?”
2
下午晚些时候,克莱尔教授正与杰西卡向驻足展台前的人们发放样本,并作介绍。离全天展览结束还有一小会儿,陈露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扰克莱尔教授。克莱尔教授无意中看到陈露,匆匆地结束了宣讲。
“我并不像以前那样介意自己的隐私问题,感觉很多东西都已失去意义,好在还有机器人使自己着魔,现在自己只是研究机器人的机器。”陈露直言不讳地回答克莱尔教授上午留下的第一问,接着又凑近教授的耳朵,小声回答他的第二问,“当然,我对纳米机器人和我在一起的所见所闻更感兴趣,尽管到目前为止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杰西卡开始忙着收拾展品、资料,准备结束当天的展览,与陈露只是相视一笑。
“我们都是科研人员,希望你用科学的眼光看待这件事。”克莱尔教授边说边悄悄地将U盘交给陈露,接着轻声交待,“这是优化版本的数据记录,普通电脑就可以播放,希望只有你一个人观看,并为这件事严格保密。”
3
陈露急匆匆地赶到住处,忘了还没有吃晚饭,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观看U盘视频。
“Hi,我是思思。”屏幕上,一个小精灵般女娃微笑中略带羞涩地打招呼,“我的身体由许多个纳米级组件构成,我的爸爸叫克莱尔。虽然我们比纳米大很多,但我们仍然太小了,肉眼不容易看到,能看到我们,已经过局部放大处理。要想看得更清楚,得把画面调大点,再大一点。”
陈露觉得确实应该把画面调大,这才看到思思还有一双翅膀。
“Hi,我是想想。我们说话你能听见,那一定是爸爸克莱尔的好朋友,爸爸为你解码了,不解码,别人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屏幕上,又出现一个小精灵般男娃,也有一双翅膀,有点调皮,摇头晃脑地打招呼,“爸爸克莱尔说:‘人生来是为了看世界上的人,我和思思生来是为了看人中的世界。’”说完扑棱翅膀腾跃几下。
“总是呆在舒适的安乐窝里多没意思,要经风雨,见世面。”思思提议,“趁爸爸走开,我们出去逛逛。”
明日研究院位于综合写字楼的21层,思思、想想漫无目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大楼。它们在一处会客室门口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于是到走廊的窗台上,贴着窗边看着。
“南希、比特,你们在这里完成了博士后研究,为什么不继续留下,”克莱尔教授尽力挽留,“哈佛的研究条件与资源是世界一流的。”
“感谢克莱尔教授的厚爱,我与南希都想家了,”金辉实话实说,“我俩都是独生子女,即便不能与父母守在一起,离得近一点总是好的,他们慢慢变老了。”
说到这,陈露情不自禁,眼里汪着泪水。
克莱尔教授是陈露、金辉的博士阶段导师,并指导他俩博士后的机器“智人”研究。比特·金(Bit Jin)是金辉的英文名。
陈露出生于北京,父亲退休前是基层公务员,母亲是儿童医院的护士长,退休后继续发挥余热;金辉来自安徽农村,祖辈世世代代是农民。他们从本科开始同班,一直到博士后都在一起,成了幸福的一对。
“我能理解,”克莱尔教授边说边赞同地点点头,“美国是一个移民的国度,不像你们中国人,家与家乡的观念很强。”
“什么时候离开?”克莱尔教授补充道。
“今天来是向您辞行的,我们一会就去机场。”陈露告诉克莱尔教授。
想想提议:“我们一起移民吧。”
“太好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思思很兴奋。
会客室的门打开了,思思、想想分别与陈露、金辉在了一起。
这不是思思与想想第一次开溜,每次都被料事如神的克莱尔教授逮了回去,不过这次是个例外。
4
过了大约20分钟,陈露与金辉已由朋友送至洛根国际机场,这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之一,飞机频频起降。思思与想想在陈露和金辉的头发中探出头来,它们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既新鲜又好奇,起初它们认为这里的鸟多、鸟壮、鸟大,通过存储数据比对,知道都是飞机。即使没有预置数据,它们有一定的学习能力,从人们的相互交流中,很快就会了解新的东西。
陈露与金辉登机了,思思与想想惊叹这么大、这么多的人竟然能装到飞机的身体里。
思思与想想透过飞机舷窗,看到江河、公路、铁路纵横交错,逶迤绵延;看到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看到阳光下的云海洁白耀眼,或静,或漂移;看到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看到落日余晖,太阳沉下了地平线;看到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摩天大楼耸入云端,闪烁的霓虹灯像跳动的脉搏……
机舱内,前排一对夫妇半睡半醒,年轻妈妈怀中的婴儿瞪着一双大眼睛,东瞅瞅,西望望,毫无睡意,其他人大多早已进入梦乡。
飞机进入万里无云的太平洋上空,除了浩瀚太空上的满天星星,还有偶尔可见航行船只上的点点灯火,在没有月光的深夜里,极目水天一色,其它什么也看不见。
思思与想想收回目光,他们似乎从忘了一切中回到现实。
“原来黑夜是留给人们休息的。”思思怅然若失,“以前我们居有定所,现在离家出走,今后该怎么办呢?”
想想长叹一声:“哎——流浪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定所,就是家,就像这里的人们一样。”
“你这话倒提醒了我。”思思似有悟,“飞机可以载人,人也可以载思思和想想。”
“天下没有那么小,该有你我栖身之地。”想想也有了信心。
没有后顾之忧的想想欢腾着绕机舱飞舞起来,竟撞到了乘客放在小桌板上的电脑(屏保画面为寂静的天空),顿时传出了萨克斯《Going Home》。想想滑落到桌面,两眼直冒金星。
空乘迅速赶过来。乘客已经关掉电脑,一脸茫然地小声解释道:“电脑在休眠状态时,我拔下了耳机,不知怎么就触屏唤醒了。”
“也许是机器人干的。” 空乘微笑着轻声补充道,“现在已过午夜,休息吧,做一个好梦。”
这位乘客被突如其来的事搞得睡意全无,不断回味着空乘的话,“也许是机器人干的。”
想想捂着撞蒙的头,做了个鬼脸,自言自语:“第一天出门,就碰了头,今后还得小心点,千万不能自以为是。”想想觉得空姐比克莱尔爸爸厉害,不借助仪器也能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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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与想想不约而同。思思说:“我不讨厌与你呆在一起,但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向人一样。总在一起难免有磕碰。”
于是它们分别沿着陈露与金辉的鼻腔,经过咽、喉,进入气管、支气管,都认为找对了地方。没想到大世界中隐藏着小世界,小世界与大世界一样复杂,不知道人的身体中藏着多少个这样的小世界。对于由纳米级组件构成的思思与想想这样的尺度,肺部就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思思纵横驰骋在这美轮美奂如梦幻般的世界后,握着双拳宣言:“这就是‘我的定所我的城’。Oh Yeah!”思思与想想兴奋了一天,已经感到筋疲力尽,它们也需要休息了。
北京时间早上5点多,太阳刚刚升起,已经看见渤海湾的海岸线,北京一会就要到了。
思思与想想早早出来,它们不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休息中。
飞机平稳着陆后,陈露立刻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告诉她,早就和爸爸一起到了机场,表弟开的车。
陈露见到妈妈后,娇娇地扑到妈妈怀里,一手还牵着金辉不放。
金辉问候了伯父、伯母,与表弟打了招呼。
“还没长大,”妈妈轻轻拍拍女儿,热情地叫道,“金辉,我们回家。”
金辉在北京读本科时,他们都见过。
到家了,妈妈端出外出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早点,还热乎着。大家边吃边听妈妈唠叨,“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早点把事情办了。”
陈露嗔怪着:“妈妈,别烦这些了,不就是个形式,我们不讲究。”
“我和你爸对这一点也看得很开,那证总要领的吧。”妈妈似乎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非要有个靠实的结果。
陈露嬉皮笑脸地撒娇道:“明天就去领,我的好妈妈。”
“那好,说话算数。”妈妈总算放心了,“领了证,安顿好后出去散散心,读了这么多年书,好好地歇一歇吧。”
爸爸与金辉谈论工作上的事,金辉告诉他,都联系妥了,陈露在高校任教,自己在一家研究所。
早饭后,金辉提出要去工作单位接洽一下,还要到母校去看一看,晚上就不回来了。陈露说你上午先去单位,下午我和你一起回母校。
表弟开车送姐夫,这是想想第一次与思思分开这么远,还真有点说不出的惆怅,看到北京大街上的人多,车多,肤色也和美国的多数人不一样,新鲜的事让它分心了。
“姐夫,来支烟吧?”表弟将香烟递到金辉面前。
“抽我的,这个带劲。”金辉掏出在免税店买的外烟,“在美国时,压力大,常熬夜,没少抽烟,你姐姐一直抱怨。”
两个人吞云吐雾,车内立马充满烟气,还飘出了微开的窗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想感到很好奇。
6
陈露与金辉从母校出来,手挽着手,一起去金辉预订的宾馆。
到了房间,陈露微红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金辉,慢悠悠地说:“妈妈让领证,这下你开心了吧?!”
“开心极了!”金辉一把抱起陈露,放到床上,亲得陈露快要醉了。
“怪不得不住家里,你真坏。”陈露有所发现。
他们说了好多甜言蜜语,最后金辉还发了誓,大意是海枯石烂不变心之类,这些话金辉重复过好多次了,但陈露百听不厌。
思思与想想又见面了,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并不理会金辉与陈露的如胶似漆,缠缠绵绵。
思思说“想想哥哥,我好想你啊。”这是思思第一次叫哥哥,从未有过的分别,产生了思念。
想想说“思思妹妹,我也好想你。”这是想想第一次叫妹妹,谁说草木无情,世间一切皆有情。
7
回国后的第二天,陈露与金辉领了结婚证。陈露的学校还在假期中,20天后开学;金辉可以在半个月后正式上班。金辉想让陈露再在北京陪双亲2天,然后一起到安徽看望自己的父母;余下的时间在国内走一走,只看自然风光,不看刀削斧砍的东西;再以后就安心工作,安心过日子。陈露答应,听你的。
他们到过四季如春的三亚亚龙湾。海湾三面背枕滴翠青山,沙滩平缓,曲线优美,犹如一弯新月落入人间。海面平滑如镜,海水清澈见底,数米深处的鱼儿和五彩珊瑚,均清晰可见。这儿令他们心旷神怡。
他们到过冰天雪地的云南梅里雪山。在晴朗的白昼,阳光洒向绵延的雪峰以及朵朵白云,呈现出奇异多姿的形态。在皎洁的月夜,高洁雄奇的雪峰,直指苍穹,冷艳而超凡脱俗。山脚下的湖水,像明镜,能让纤毫毕现,仿佛也能洞见世间的一切。这儿荡涤他们的凡胎与灵魂。
他们到过神秘莫测的张家界黄龙洞。整个洞区犹如一株古木错节盘根,散发开来,石钟乳、石笋、石幔、石花、石珍珠、石珊瑚等浑然天成,仿佛鬼斧神工造就的魔幻世界。这儿让他们震撼,也让他们产生怀疑,博士对地球有用,还是没用。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在努力学习、学习、再学习,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幸福过。他们对所见所闻多有溢美之词,赞叹“天然去雕饰”的大自然。
思思与想想跟从他们一路走来,大饱眼福,受益匪浅。不过,思思告诉想想:“这十多天,看到的尽管美不胜收,但还不如‘我的定所我的城’玲珑雅致。”
想想问“‘你的定所你的城’在哪里?”
“就是你我的定居地——肺城。”思思学着克莱尔爸爸的手势和口吻,“看来想想哥哥的审美能力要提高呀。”
这一举动使双方静默了片刻。
“不必伤感,这一对不也出去好多年才回家嘛。”想想边说边向陈露与金辉努努嘴,“还是说说你的肺城吧。”
思思像导游那样介绍起自己的肺城:“那里晶莹温润,犹如仙界的神秘宫殿;那里微风阵阵,永远只有两个风向;那里温度恒定,没有一天中的时冷时热;那里异常宁静,没有尘世的喧嚣;……那是一个比车水马龙、山川大地、河湖海洋、天际星空更让人心醉的神奇世界,有一颗责任之心,不知疲倦地敲着鼓点,为生命计数,那是吉祥之音,也是驱赶寂寞之音。世间最好的琼脂碧玉建不成我的定所,肺城;世间最美的风景也比不上我的定所,肺城。”
想想说:“肺城与大自然没什么两样,也有山川、平原,河流、小溪,但听你说得天花乱坠,还是一起到我的肺城去看一看吧。”
思思跟着想想来到想想的肺城,果然看到迥异的情形,这里是淡黑色,像阴沉的黑洞,充满幽森,脚底的弹性也没那么好。
这时一股浓烟袭来,笼罩着四面八方,顿时好似黎明前的黑暗,更像暴风雨欲来的前奏,黑云压城,北方再严重的雾霾也望尘莫及。思思与想想犹如遭遇了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被搞得灰头土脸,难怪想想变黑了,思思还以为它在外面晒的。
“什么情况?”思思不知所措地问。
“这是抽烟现象,人们的嗜好之一,慢慢就习惯了。”想想经历多了,能够处变不惊,搂着思思,安慰一下。
思思说:“看来这里将永远是阴天,而且云层会越来越厚。城与城,人与人差距很大啊。”
8
金辉与陈露结婚后,陈露父母竭力想让他俩住在家里,认为既节省,又可以为他们洗衣做饭,方便照应。陈露当然巴不得,但金辉始终不乐意,彼此还为此闹点小别扭,最后还是陈露作了让步。陈露父母认为孩子的翅膀硬了。
北京房价不是一般的贵,金辉老家在农村,根本无力资助;陈露家可资助一部分,但也不足以付首付。他们暂时租了一处住房,不大的二室一厅,租金超过他俩月薪的一半。金辉没日没夜总是很忙,陈露不得不为油盐酱醋茶操心。虽然陈露的教学任务不是很重,但多数时间用在校内机器人项目实验研究上,这使得夫妻二人生活不是很规律,能及时吃上饭都不容易。
金辉对生活问题不是很在乎,只是烟抽得越来越多。陈露没少劝他少抽点,金辉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是该怎样还怎样。
有一天陈露正在忙晚饭,隐约听到金辉与他妈妈通电话,大概是乡下准备修房子,金辉说准备汇点钱回去。晚饭后,陈露说孝敬父母是应该的,需要做什么告诉她一声,她会做好的。金辉的意思不麻烦你了。陈露认为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怎么能说麻烦呢。一来二去,双方竟生了隔阂。研究机器人的,不一定知道怎样与人相处。
第二天,陈露有点闷闷不乐地回了娘家,金辉在小饭店混了一顿,还喝了一瓶二锅头。就是这二锅头让想想看到了异样,本来黑里带红的肺城好像更红了,风也比以前大,风向转换更快,这样的境况以后一直时不时地出现。
思思对想想说:“草木枯萎会再绿,百花谢了会再开,那是它们歇息后又精神焕发。亲密的人感情淡了,怎么就不能修好,难道忘了曾经许下的诺言。
9
单位组织定期例行体检,金辉躺到CT机上,在扫描到胸部时,想想受到了前所的未有的冲击,X射线辐射差点让它晕厥,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想想觉得这人怎么总要搞点事情出来,它根本不知道做胸部CT接受的辐射剂量远远高于普通胸部DR片。
后来大夫对金辉说:“你的肺已经很黑,不能再抽烟了。”
金辉很干脆地回答:“知道了,以后要戒烟。谢谢大夫!”
不知道这以后是多久以后,因为出了医院门,一切又回到从前,除了肺的颜色继续加深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
结婚五年以后——
金辉近期持续低烧、咳嗽,吃药、打针总不见效,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在陈露的劝说下,金辉随她来到医院做彻底检查。
想想吸取以前的教训,一听到医院二字就早早躲到金辉头上或其它地方,X射线的干扰对它来说是致命的。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诊断报告出来了。大夫叫陈露跟他过去,当她看到诊断结果是Ca(Cancer“癌症”)时,脸色立时煞白,继而沮丧,无助地呜呜哭了起来。大夫说:“这种情绪会影响病人。”一提起还在等待的金辉,陈露还想哭,可不敢再哭了。
“处于中到晚期的过渡阶段,让人棘手的是有了远处转移和扩散的迹象。”大夫告诉陈露:“他还这么年轻,病人的性格怎么样?”
“其它倒没什么,就是担心他心眼略有点小。”陈露实话实说。
医生坦言:“事实上,这种性格非常普遍,对疾病很不利。”
陈露揉揉双眼,强打精神来到金辉面前,镇静地告诉他:“肺部炎症,没事的。”
在得知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时,金辉说:“我都晓得了。很抱歉,露露,我没能给你幸福。”
他感慨万千,觉得很对不起陈露,还会拖累她。
大夫交待金辉,以后不能再抽烟了。金辉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什么叫“秋后算账”,从心底对抽烟产生了厌恶与恐惧,戒烟不会再等以后,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以后。
陈露埋首靠在金辉的臂膀上,眼泪禁不住簌簌而下,却不敢哭出声来,各种委屈都有,也都烟消云散,这时只惦记着金辉的康复。
金辉十分内疚地说:“我想让机器人为我们做得更多,对你我还不如一个机器人有用。”
陈露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一直很努力,对我而言,拥有这一特质就是一个好男人。你就是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
见到病中的金辉在视频中出现,看得身临其境的陈露突然回到现实中来,放声大哭,一个人,没有任何顾忌痛痛快快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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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克莱尔教授正在宾馆和思思与想想交流。确切地说,思思与想想像两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端坐在茶几的一边,它们的确是被克莱尔教授抓回来的,但教授给他们充分发表想法的机会。
想想说:“克莱尔爸爸,我们有很多发现,其中就有你们的小秘密,人的信用变差了,政府不得不依靠征信来维持信用;露姐姐那么好,辉哥哥总是不冷不热,只顾埋头工作,难道他忘了以前的海誓山盟。婚姻为什么会慢慢变淡、变味?为什么不为婚姻征信呢?”
克莱尔教授没想到想想会问这些古怪的问题,作为机器“智人”方面的权威,他也得思考一下再发表看法:“辉埋头工作很可贵,但他忘了工作是为了生活,懂生活、会生活,才更有激情、智慧和创造力。按理说,自由择偶获得婚姻的可靠性应该比征信强,给了双方几个月或者几年的相互考察期,双方认为合适才结合到一起。旁观的好心人就是给出忠告,往往也是白费心思,这是他们心甘情愿的选择。就是重头再来一次,他们可能还是做出同样的选择,虽然对方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大多属于同一类人。”
想想似有所悟,补充道:“容貌、财富、地位能得到想要的婚姻,但这些不是专为婚姻准备的,不能成为婚姻的保鲜剂,有时还是婚姻的腐蚀剂。”
思思说:“克莱尔爸爸,露姐姐那么好,辉哥哥怎么就离她而去了呢?”
克莱尔教授有些吃惊,赶紧问:“辉,他怎么了?”
想想说:“我的肺城有了‘包块’、出血,以及其它不明液体,常常由于咳嗽引发强烈震动,那里已不宜居,于是就离开了辉哥哥,一直没有再回去。不久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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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露哭够了,也哭累了,似乎放下了一些东西,释怀了。洗了把脸,拨通了克莱尔教授电话,问如果方便的话,想见个面。克莱尔教授说正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他们相约来到一家咖啡厅。
克莱尔教授关切地问:“比特·金现在怎么样了?”
“半年前就走了。”陈露告诉克莱尔教授,“他在最后的日子里,非常痛苦,坚决要求回安徽乡下,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他。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时,几乎认不出来了,瘦得只剩皮包骨,真让人心碎。”
“你也不必太难过,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是一种解脱。很多时候,人们确实不知道怎么做有益健康,但人们却知道做什么对健康有害,这就足够了,很多病患源于自我伤害,疾病总是选择与这些人结伴同行。”克莱尔教授感慨万千,“比特嗜烟、嗜酒,生活没规律。”
“我劝过他,看来烟、酒很有魔力。”陈露显得很无奈。
克莱尔教授也有同感:“劝不劝不是关键,这些常识人们都知道,却常常忘记或选择遗忘,其实就是明知故犯。未来,科技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现在,人类却可以主动避免或放弃制造一些问题,有些还是人命关天的。”
“克莱尔教授,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请您别介意。”陈露有点迟疑,还是说了,“您是不是故意让思思与想想同我们在一起的?”
“决非如此,”克莱尔教授回答得十分肯定,不容置疑,“他们曾多次出走,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次他们成功了,是表式跟踪仪断电的缘故,等我发现,它们已超出信号接收以及操作遥控半径。它们可依靠光照、振动、热辐射等充电,维持运转。它们实在太小了,即便就在你眼皮底下,人们也无法发现。当然,这完全是我的错。”
“我丝毫不怪您,认为这只是您带我们又做了一次实验。”陈露好像在给导师提交实验结果,“机器人在做人方面比吃五谷杂粮的人有原则,很多事真想从头再来,可是时光不会倒流。”
克莱尔教授松了口气:“咱们的看法不谋而合。尽管纳米机器人可以为我们做得很多,但已经对你和比特·金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受制于这样的机器人。要不了多久,科技将使人的肌体变得透明,行动变得透明,连同思想也会变得透明,隐私终将成为过去的一个概念。如果人类不加以克制,则无法避免伦理、道德危机的暴发,还会引发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遗症,很可怕,我不想这一天来得太早,因此,我让思思和想想牺牲了,彻底毁灭。”
“这可是您的心血,太可惜了!”陈露摇摇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 克莱尔教授坚信自己做对了,“有时候人连自己都不爱惜,机器人还有啥值得可惜。”
克莱尔教授说完也摇摇头,小声反复念叨:“不可惜,不可惜,不可惜。”
陈露问:“您不怕FBI追究?”
“比起对FBI负责,我还是忠于自己的良心。”克莱尔教授不假思索地回应。
陈露听到这里竟然笑了,笑中带一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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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人生有起伏,不总是一帆风顺。生活是美好的,保持这份美好可能不需要复杂的操作,只要记住某些细节,注意某些细节,迷惑了、困顿了就回望一下。
人们不缺录影器材,那都是为人生的幸福与成功准备的,谁会记下失落与不如意呢。只有看到丢掉的东西,才有找回的希望。
写作动因:本人不善于也不喜欢冗长的文字描述,试图用不长的篇幅,从另类视角反映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科技、婚姻与爱情、健康与生活方式等相互之间的关系。这些人们似乎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但很多时候又视而不见,或被各种势力和惯性控制与裹胁。因此,自己觉得有必要参与讨论,发表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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