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喜欢走路，而是只能飘着
1
房间里只有黑色，色彩妄想从窗户缝偷偷溜进，却被帘幕挡住去路
男人半靠在沙发上，满地的啤酒瓶画出了副梵高
散发着小麦味的液体想要借助光来脱离这场黑白电影，此刻也只能黯然神伤
男人的起身打破了这副静止画面，随手拿起桌上的烟和火机，踱步出了房间
他的手指在距离电梯门按钮前一厘米处停下，也许是觉得不妥，转身进入了楼梯口，旁边印着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像往常一样闪着绿光，它不知道的是，这是它最后一次对他的嘲讽
楼梯好像被人遗忘了，落了层灰，皮鞋撞击着台阶，清脆也孤独
男人推开门，那是楼顶，他向下看去，望着玩具一样的车流，似乎感受到了上帝的启示，风很大，上帝要他飞翔，越过那处悬崖
下面的人越聚越多，人头攒动，就像被食物吸引的蚂蚁，“别急，我会喂饱你们的猎奇，”他嘴唇轻启，嘴角有一丝轻蔑
男人把一支腿伸在空中，装作要掉下去的样子，然后倏的再抽回来，逗弄着勾魂的小鬼
这是何等睥睨的姿态
“上帝，这不是献祭”，他猖狂大笑，疯魔不过如此
男人燃起香烟，多巴胺极速分泌给他勇气，他侧身倒了下去
回忆是场祭奠，最后的温柔是让你在死前三秒钟过一场人生电影
风在耳边炸响，男人在第三楼闭上了眼 ，他没有后悔
烂肉摔在地上，喷溅的血花是生命的诠释，艺术是瞬间也是永恒
2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脑里也构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打从有意识起，我就生活在男人的脑子里，我不知道我从哪来，要到哪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可以思考，但也仅此而已
男人说我是有名字的，但他不告诉我，说是那两个字眼太过于沉重了
我时常找寻我的存在意味是什么，但却毫无头绪
时间久了，我也慢慢摸索出来些许关于人的东西，潜移默化之下，我觉得自己和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我把自己与人类混为一谈了
也许是无聊吧，我开始思索男人为什么要跳楼，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更让我惊异的是，他跳下去的瞬间竟然没有后悔，是想拥抱死神吗？
他总说别人瞧不起他，说什么活着好累没意思，然后去酗酒，我猜他说的那些只是为了喝酒找的借口，连说谎都显得那么苍白
每次喝完酒他都要抱怨，说因为我的存在错过了最喜欢的女孩，因为我的存在没有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就连他的死都归结到我头上
按他这么说的话他的死不是自杀而是谋杀了，罪魁祸首就是我，我这算教唆杀人吗？
问题太多了，到头来答案还得自己去寻找
在他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我感觉自己脱离了束缚，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一样，我从他脑中飘了出来
我清晰的感受到从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和我亲眼看到的不一样，并不是如他所说的污秽不堪，这个世界很纯粹
我从路边的小水潭看到了自己，一个灰蒙蒙的团状物体，漂浮着，全身有规律的律动，人畜无害的样子
放眼一扫，我发现有好多人类头上漂浮着和我一样的团状物体，只不过颜色不一样，深度也不一样
不过也有些人类头上什么也没有，他们让我感觉到很熟悉，像极了那个男人
我向前飘着，发现人类并不能看见我，只有我的同类能注意到我，它们身上不同的颜色或许有着不同的含义，但是我却猜不透
最重要的是，我或许猜到自己的名字了
3
房间里很安静，就连路过的小虫子都放慢了脚步，女孩喜欢呆在这里，全身放松，不去想那些让她紧张的事
女孩喜欢这间小屋，她把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如同她一样精致美丽
女孩常常胡思乱想，幻想自己是一个寄居蟹，身上的壳给她安全感，保护她内心的柔软
闲暇之余，女孩纤手律动，一幅画破壳了，画里有鸟儿和树，女孩歪着头细想着，该赋予这幅画什么名字呐，灵机一动，女孩急忙拿起画笔，在左下角写下：最后一只灰领夜莺和垂死之树，女孩眯眼笑了
女孩的生活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索然无味，但是女孩喜欢这种生活，一成不变让她感觉很安稳，偶尔有些调皮的孩子往湖里丢石子，使得生活激起些波澜，但也只能是波澜了，沉寂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画作上的字迹慢慢干了下去，女孩抱着膝盖靠在墙上，看着外面的天空逐渐昏暗，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女孩摸了摸肚子，挣扎着站起身来，看了看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坐了好久了，“冰箱里没剩下多少食物了，出去买点吃的吧，”女孩心想
街道两旁的小吃摊熙熙攘攘，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坐在凳子上对瓶吹着啤酒，小情侣互相喂着手里的糖葫芦，背着书包的小朋友追逐嬉闹着，这一切都与女孩无关，也没有人在意这个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女孩
女孩穿过街道，来到一个小超市，老板娘抬头瞟了一眼女孩，继续低下头看电视剧
女孩挑选好商品去收银台结账，老板娘计算着价钱，漫不经心的说：“哎姑娘，对面写字楼有人跳楼了你知道不？”女孩没有吭声，低头看着地板，手指却不自然的攥紧了
面对女孩的沉默，老板娘并没有在意，熟练的把商品装在袋子里，自言自语般说着：“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拿生命开玩笑，”女孩给了钱，接过塑料袋逃也似跑了出去
“现在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老板娘很诧异，摇了摇头，继续看电视剧
从超市走到女孩家，也不过二十分钟，短短时间内下起了大雨，行人们加快了步伐，面色慌张，商贩们皱着眉头收拾东西，嬉闹的孩子也失去了兴致，好像眼下只有避雨才是唯一选择
热闹的大街被一场雨浇灭了，冷冷清清，遗留下来的，只剩人们心中的怨气了
女孩忽然笑了，仰着头，纷纷的细雨丝，亮晶晶地沾了她的发和睫
整片芳草树荫，整条红砖小道，整个飘雨的天地，仿佛都是她的
女孩的鞋子浸湿了，但仍走得不慌不忙，走的好安心
这应该就是老板娘说的写字楼吧，女孩抬头望着，夜晚的雨总有些恐怖意味存在，写字楼伏在地上，差的或许是野兽的血盆大口罢了
女孩半眯着眼，仿佛男人跳楼的瞬间在眼前上演了一次，地面很干净，更何况是被雨洗过了
跳楼只是人们最近的话题，不过几天也就淡忘了，没有人能为一个陌生人停留，尽管他用死来渲染，把地面当做画纸，也许当时很浓重，但终究逃不过雨的洗礼
女孩站在大楼玻璃前，玻璃映着女孩的身形，瘦弱的，模糊的，惨白着，僵尸一般，她缓慢的抬起手，仿佛千斤坠着，颤抖着手指抚摸镜子里的面容，很温柔，但却那么陌生，女孩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发出怪异的声音，她轻笑了一下，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说，你不应该早就接受了吗？
雨大了，起了层雾，灰蒙蒙的，女孩走了，也许，只有镜子记得女孩的停留吧
4
我习惯了这种生活，像是用上帝视角看一盘录像带，虽说看尽世间百态，但自己永远无法融入其中，能看到表象，能理解道理，却不能真切感受，只能做个局外人
闲下来，我便在人群中穿梭，每个人都带着故事走着，或好或坏，我都接着
故事里有称得上是十恶不赦的人，我会愤怒，会痛恨，把所能想到的诅咒全施加在他身上，后来发现并不能改变什么，留下的只剩下宣泄后无尽的失落
不过大多还是些平淡的故事，油盐酱醋，梦想，爱情，还有苦中作乐
故事见得多了，能让我情绪波动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少，人们忙着活，我看着人们活，时间长了，未免有些乏味了
当一切司空见惯，那些能在我心灵留下印记的就显得弥足珍贵
那是个夜晚，雨很大，噼里啪啦作响，我习惯在雨天出来，望着人们四散奔走的背影，心中不免得有些欢愉
这时候，人们会把偷走的宁静还给世界，我慢慢的向前飘着，听屋檐雨滴落下演奏的曲子，给我安心
在潮湿的夜色里，一个女孩的背影映入我眼帘，她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却丝毫不在乎，莫明的，我被女孩所吸引，她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观察女孩的一举一动，找寻那熟悉感从何而来
其实，并不需太过于关注，答案便会浮现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心里早已懂得很多，困惑已久的问题也摸索出来些苗头
至于为什么会熟悉，也许是女孩和那个男人很相似吧
说到底，人们能把自己看清已经很不错了，哪能顾及得上别人，自己所经历的想到的也就那么多，局限了也不为过，被堵住了，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的心来疏通，男人跳楼，这样看也算情理之中
心里想的那些伤害，都是自己觉得，而正真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是上帝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手抖的杰作，也不用太用力，接受了都厉害，这就是那个男人和女孩唯一的不同吧
就像女孩头顶上漂浮的团装物体，是和我一样的灰色，唯一不同的是，女孩头上，被灰色包围的中心，是一团乳白色，母乳一样，包容一切
可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名字了， 也许是不敢承认，也许一直在逃避，到现在都不重要了
后来，日子照旧，我飘着，翻越世间写下的故事，去完成没有使命的使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