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魔星,乃是佛教中魔祖波旬之恶念幻化而成,在九天之上,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逐渐开启了灵智。魔星不服管制,逃脱下界,化作一颗陨石,落在了东瀛比叡山上。
此山原本郁郁葱葱、云雾缭绕、山中奇峻险峰不计其数,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桑田美池、人丁兴旺端的是一派繁华。
而现如今却变得空空荡荡、一片荒芜,莫说是人影,便连那顽强的野草也落不了根。偶有旅途客商路过此地者,便觉阴气阵阵、寒风习习,若是行到了深山之中,便会被怨气瞬间蒸发,命丧当场。
要问此山为何变得如此光景,还需从因到果慢慢讲来。
日本三杰之一的织田信长自尾张发迹,每战必取、每攻比克,十几年间已将日本大半河山收入囊中,剑锋所指,所向无敌,唯独在与比叡山中僧兵的战斗中连连受挫。
夜,已深了,此时北风正劲,雪花伴着凛冽的寒风与稀疏的星月簌簌落下。连绵的军帐依阵法而列将此山层层围住,而居阵眼位的便是此军的统帅——织田信长。
伴着军帐内昏暗的火光,信长全不顾袭来的寒风负手而行,在帐前来回踱步思索良久。待月上柳梢,夜色渐浓,信长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其大袖一甩,掀开帐帘转身而入坐于茶台,急唤手下三员大将来自己营帐商议军事。
那军帐极为简陋,除了比寻常军官的帐篷稍大了一些别无异处,内里陈设极为朴素简洁,除一张地图、一把佩剑、一张床铺、一方茶台、几本兵书便再无他物。信长吩咐下人采了门外积雪煮了一壶水,待得雪水沸腾,三人便急冒风雪而至。
三人于账外抖落身上的雪花才进入帐内,信长于茶台主坐挥手示意,三人行了礼屈膝而坐,等待信长垂问。
三人分别是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和羽柴秀吉,都是当世响当当的人物。胜家与长秀是信长身边的肱骨老臣,出身名门地位尊崇身置尊位,而秀吉虽功劳不小,但出身微末便坐于末席。
营帐之内未有炭火,信长便斟了三杯热茶送予三人助他们暖身。胜家与长秀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唯独秀吉接而不饮,似思索些什么。
信长目光从三人面目徐徐扫过,终落到了羽柴秀吉的身上,缄默许久才说道:“这比叡山久攻不下,我军长途跋涉疲累不堪。眼下正是隆冬时节,粮草紧缺,我军水土不服,士气低落,是战是退我一时踌躇不能决断。三位皆为国之柱石,烦请替我拿个主意。”
胜家与长秀听后均低头苦思沉默不语,唯独秀吉跃跃欲试,但看了一眼两位老臣之后,便也沉默。
信长又问:“如若不退,三位有何取胜之法?也可说与我听。秀吉,这里你年纪最小,你先说说我等如何取胜。”
秀吉向信长拜了拜又向胜家与长秀拜了拜这才道:“比叡山之所以久攻不下皆在于延历寺僧,那僧人不事农桑整日习武操练,比我最精锐部队战斗力还强。但以我,军容之盛、将军之勇却久攻不下,究其原因便有三点。其一比叡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乃地利。其二,许是释家显灵,我军每每攻山之时便天降雨雪,导致我等军困马乏,又因军士水土不服徒生疾疫,使得我等无力攻山此乃天时。其三,山上僧众常年习武弄棒,武艺精湛加之僧众于山下百姓素有恩德,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婚丧嫁娶僧众便竭力帮扶,百姓与僧众同仇敌忾、共御外敌,此乃人和。地利、天时、人和三者皆占,此乃我军战败之理。如主公想要取胜,恕我愚钝,还未有良策。”
信长思忖了一会,笑了笑夸奖道:“此番分析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着实难得。你且听听两位前辈的建议,学习学习增加进益。”
说罢便将目光看向了丹羽长秀,长秀复饮了一杯,朝信长拱拱手道:“适才秀吉所言甚是,但此番言语说的乃是兵法中的知彼。孙子兵法中有云‘知彼不知己则胜负各半’老臣认为我等不胜亦有三点,皆是我方所做不足之处。其一,我军紧急攻山准备不足,如若驻扎一些时日,待得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行攻打定会事半功倍。其二,我军粮道涩滞,这比叡山坚如铜铁,需做长久打算,如粮草不济军心浮动亦不易取胜。其三,我军在此少有人望,那延历寺众僧经年累月施行恩惠,在山上百姓中人望极高,百姓与僧众共御外敌,我等难以抵挡,以上三点可算为知己。”
信长听后心情大好道:“有二位筹谋我这心病已去了一大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是这破敌良策却迟而未有,胜家你说说,我们如何破敌?”
柴田胜家听得二位言论心中早有计较,只等信长垂询,道:“禀主公,这破敌之法我已想到,烦请主公决断。这破敌有一快一慢两策。待得明年夏季之时我军便可放火烧山,将那延历寺付之一炬此乃快策。只不过,免不了烧了这山上老弱,难逃天下悠悠之口,于我军名声不利。至于那慢策,便是用计离间百姓与僧众,那延历寺僧众失了人望便不似那般难敌。此时我军在施以仁政招抚百姓,这人和便已占据。我军在化装百姓,潜伏山上,与百姓里应外合攻打上山,这地利便归于我手。至于那天时嘛,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我等凡人为之奈何。只不过此法太过耗费国力,不易为之,烦请主公决断。”
信长听后大喜,此番分析与自己所想基本不差,若依此制定战策,则大事可定,遂连连赞叹道:“三位真乃国之栋梁,唐人有句话叫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你们三位辅佐,何愁大事不定!想来那诸葛孔明也比之不过,好!好!好!”
三人听得信长夸赞十分高兴,胜家道:“能为主公排忧解难、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是我等无上荣耀,况且我等能遇上似主公这等贤明之主更是我等福分,今日我等以茶代酒预祝主公一统日本。”说罢三人皆自斟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敬与信长。信长颇为感动,也倒了一杯回敬三人。
正当众人高兴之时,只听得账外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随着一声长鸣,战马当即停住,一名兵士翻身下马滚落帐前,喘着粗气急急来报:“启禀将军,副将军有密信呈上。”
信长闻言,扯帘出得帐外,三人紧随其后,只见那人浑身是血,身上伤口无数,竟全不似刀砍剑刺,更像是被野兽利爪而伤。信长接过信件,心中莫名慌乱、脑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赶忙扶起那名兵士柔声安慰道:“切莫焦急,赶紧医治要紧,来人啊,将此人送往我账内休息,着人速来医治。”那士兵蓦然流泪,忽而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信长见此,心道不好,急忙拆看信件,一目扫过,大惊失色,嘶吼着问那兵士:“吾弟尚在哪里?吾弟尚在何处?你快说、快说!”那兵士面如死灰呜咽道:“副将军为了掩护我等已被山上众僧抓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信长听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秀吉眼疾手快,赶忙扶起信长问道:“主公,有何变故?”长秀与胜家也急忙起身上前询问,只见信长暗自垂泪喃喃道:“大业难成,吾弟命休矣。”
秀吉听后赶忙拿起密信,将信件内容逐一扫过,只见其手越来越抖,待看完信上内容也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长秀与胜家满脸疑惑,赶忙拿起信件看了看,俱是大惊失色、面如灰土。
原来信长久攻比叡山不下便派其胞弟带着一众亲随混入僧众之中探查敌情,此信便是数月以来所得军情机密。
信上写道:吾兄信长,见信如晤。弟与一众亲随已成功混进延历寺僧众之中三月有余,可近一月之内,弟经历了人生中最为诡异恐怖之事,还望兄长早做打算罢兵而还。
上月初一,寺中来了一个身着道袍的和尚,自称为神道教的教主,妖人号称自己是众神之上的神祗,已将佛、道两门尽收麾下,如今显圣是为了救助众人登上仙途、称霸凡间。如若不从,自有比那阿鼻地狱更可怕的现世报。
众僧见妖人狂说大话,哪肯相信,纷纷要将他轰出寺去。那妖人也不抵抗,见那僧众离得近了,以手为刀连斩两人头颅。众僧见此尽皆骇然,有些胆大的拿起兵刃要其拼个你死我活。
延历寺僧众武功奇高,我等亦敌之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有七八人手拿戒刀劈砍而去,眼见那妖人便要伏尸当场。可那妖人不慌不忙,手捏法决使了个定身法将众僧定立在地,又捏法决低喃念咒,只见二人的头颅与尸身自行蠕动交叉相接,血管与肌肉伸展出来连接而上。不待一炷香的时间,那被砍掉的头颅竟在异体上愈合开来,待一口大气喘过,两人重又活命。
二人复活后,对妖人是感恩戴德,说阿鼻地狱的诸多苦楚,多亏那妖人解救才逃得升天。众僧见二人说的情真意切,又眼见妖人如此手段就此便信了大半。而那些不肯信服之人,妖人便当众将其虐杀致死,再亲手将其心、肝、脾、肺、肾这五个脏器掏出,炼成丹药送予信徒。
如此悖逆人伦之物,哪有人敢吃。妖人又接连杀了几个拒绝服丹的人,众僧才闭着眼睛囫囵吞了下去。弟不怕死,可为了留得性命,助兄长完成霸业,也不得不服。
那丹药自带一股清香毫无人血之味,入口即化,吃后顿觉腹部一股暖流随着血液流变全身。初食便觉体格强健、气脉顺畅,再食之后更觉自己力大如牛、健步如飞,几次下来即便弟心坚如铁也对丹药趋之若鹜。
妖人恩威并施,对那些听话的僧人便赐予丹药以作奖励。对那些不听话的便虐杀致死,炼制成丹。几经往复山中稍有良心的僧人竟全都死绝,剩下的除我等以外,皆是对那妖人忠心不二、至死不渝。
只是这药食之越多变化越大,起初只是头发长出丝丝白毛,其后越长越多,待白毛多如长发之时,那人便生出利爪爬地而行,不人不鬼、神志不清。
僧众一面享受丹药带来的强大、一面又害怕自己变成非人的怪物,惶惶不可终日,终有一日按捺不住,一同前去寻那妖人讨要说法。
只见妖人端坐高台之上,将玉帝与如来的法身铸成一尺五寸高的铜像随侍身侧,左手端着佛莲右手拿着拂尘对着众僧道:‘你们不必惊慌,此等异相乃是羽化的征兆,人之五脏对应五行,每炼一颗便耗一人,十颗之后便入地仙之流身体出现‘祥瑞’之兆,吃得二十颗便可直接吸人血脉以增功力,直到吃得百人便能羽化登仙,永享仙境之乐。这丹药功效与否全凭心定与否,若是你们笃信我神道教,忠心耿耿自会羽化。若是三心二意,存有他念,则会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怪物,成与不成皆看自己。’
众人听得服此丹药能够羽化登仙,尽皆疯狂哪里还管变成什么样貌,唯恐自己吃的少了。那些服了二十颗以上的,竟趁夜下山,将山下百姓抢杀一空,只可怜了山下无辜老幼被那僧人般的信徒吃的一人不剩。
现今僧众白日里还是人的模样,到了夜里便变形似厉鬼,十分骇人……密信到此便断了,留下一大滩血迹干透纸上,想来副将军将密信写到此处便被人发现,力拼血战护送军情以至于身陷囹圄。
信长暗自垂泪仰天长叹久久不言,众人怕信长伤心过度尽皆上前说些宽慰之语,唯独秀吉左思右想来回踱步思忖对策。
突然秀吉下跪禀道:“主公,我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望主公应允。”信长素来知晓秀吉临阵万分机巧,妙计百出,几次险象环生皆靠秀吉应对,听得其有良策面色稍缓当即问道:“有何妙计,快说来听听?”
秀吉道:“此事十分诡异难辨,真假亦不知。为了不动摇军心,我等万万不可将此消息透露。待我挑匹快马趁夜上山探得敌情,为主公做先锋……”
还未说完,众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打断道:“你不要命了!”信长与秀吉相处日深,已然猜出后面所言,伸手扶起了秀吉说道:“秀吉,我等还需从长计议。比叡山之变故宁信其有、勿信其无。你既知那山上众僧多半已变得不人不鬼,你若前去定是凶多吉少,切不可冲动而为啊。”
哪知秀吉又跪了下去,坚定道:“诸位好意我心领了,敢问主公,延历寺僧众已尽变妖魔,如若不除今后焉有我等安身之地?如今我等还有一战之力,如果就此而退,只怕今后整个日本都得沦为地狱。”
信长乃何许人物,心中早已想到此层,只是其胞弟被俘山上生死不知,怕贸然出兵恐危及性命。
秀吉见信长犹豫不决又道:“主公,副将军身陷囹圄,我等投鼠忌器,无力可为。属下愿凭一根长棍救回副将军,况且我有猛将真田幸村,当世无敌,我二人合力定可救出。趁得此时,主公再率军大举攻山定能一机而破。纵使舍秀吉一命,也要救天下百姓于水火,求主公应允。”
信长知其舍生赴死,大为感动。倘若真能救得其弟攻伐上山,不仅霸业能成,更能为天下除一祸害。只是秀吉何等人才,以后诸事还需多多仰赖,此去九死一生,断不能让其轻易赴死。
正自踌躇时,听得比叡山下锣鼓大振、喊声齐鸣,远远听去似那山脚下在欢庆些什么。众将听后以为敌军来犯,急忙命令士兵起身穿衣,不到一刻钟全军便整装完毕以待信长发号施令。
信长怕泄露机密,于是亲率众人策马出营来到山下,双方相距极近,只有千余米。只见一僧人身着道袍、手持马鞭,正骑着一匹白马来回急奔,快马之后拖着一人,披头散发、全身赤裸,在雪中拖地而行留下一条条长长的血痕。
那人看见信长远远喊道:“织田信长,你弟弟的命你想不想要?若是想要就亲自前来,莫要犹豫,否则……我可不保证他能挨到几时。”说完‘啪啪’猛抽马臀,那马疼的吃紧,一声嘶鸣、迈开四蹄、发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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