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雷雨不断,轰隆轰隆闹腾了一晚,颇为不平。
山里的空气,又冷又湿,即使放在室内的被子,亦是黏黏糊糊,冷若冰铁疙瘩,捂身上老半天,亦难能捂暖几许。
半夜,三点不到,我被冻醒。
窗外,滴里嗒拉地下着没完没了的春雨,与得了前列腺的公狗拉尿一般,有一阵,没一阵,淅淅沥沥,总也拉不干净,又不肯停下歇息;雨声紧一下,松一下,密密实实砸在宿舍楼下食堂的铝铁皮顶棚,噼里啪啦、稀里哗啦,闹得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睡意全无的我,在心里直嘀咕,这老天,不会是快要破漏了不成?即使春雨正盛,断也不至于如此持续不停啊。
我辗转反侧,想睡又睡不着,就这样恍恍惚惚挨到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草草做了一个浅浅的梦,总感觉自己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7点不到,学校起床铃声突然响起,硬生生中断了我的浅睡眠,一双眼皮,感觉万斤重,即使我努力强迫自己睁开眼,也仅冲开了几丝小小的缝隙。
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感觉自己被掏空。而温暖的被窝,又易让人起依恋,虽然我心有不甘,一想到今日是第一天上课,若迟到,给人留下懒人印象,那就不划算,赶紧抖索身子,穿衣下床。
洗漱好,迎着雨后的薄雾,上街吃早点。
快到校门,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正背对我,缓缓倒走,很是小心翼翼。许是大爷太过专注他的脚步,完全没有留意我的到来,直到我走到他身旁,大爷这才不紧不慢稍稍抬了抬头,满脸醒目的老年斑,表情木纳的脸上,堆起层层老气横秋的皱纹,他微微瞄了我一眼,又继续他那慢腾腾的倒走运动。
下坡,快至拐弯处,迎面来了一只灰白相间的老母狗,一直勾着头,低垂地面,不时晃动着不大的脑袋,在地面到处乱嗅。
许是我前行的脚步声,扰到了这母狗,它抬头扫了我一眼,身子一偏,便往路边杂草丛绕去,给我空出道来,我们只简单对望了一眼,便匆匆擦过。我走在我的早餐路上,它走在它的早饭途中。
正庆幸那只懂事的老母狗没来扰我,也没啥意外插曲发生时,几声“旺,旺……呜,呜……”声,咆哮声威猛又洪亮,一股王者之势,不知道从前方哪处愣刺刺地朝我吼过来。
我正专注脚下那湿滑的路面,突然而至的猛吠声,吓了我一大跳,慌张抬眼,一番扫视,却没见着发声的大狗藏在何方。
“难不成是刚过去那只老母狗,躲在背后朝我开冷枪……”我赶紧转身,可刚过去的那只母狗,已经走远有一段距离。从声音的来源推断,这大狗估计就藏在前方哪间柴火小屋……
这大山深处的人家,喜养狗,也不是啥名贵宠物犬,全是清一色的土狗,又叫中华田园犬。
听秦老师讲,土狗的繁殖与生长快,一斤狗肉可以卖到三四十元,一土只狗可以卖三四百元,养狗便成了这山里较为热门的创收副业,好几户人家,分别养了十几只狗。这儿的狗全是散养,没谁刻意去拴起自家的狗儿,任它们四处溜达,一只只大小不一的土狗,毛色五花八门,幽魂般的在街头巷尾出没,来回游荡奔走。
过去,我曾在农村生活过,天天都能见着村邻养得瘦不拉叽、皮包骨似的土狗,几乎家家户户都用它来看家护院,早就见怪不怪。
这么些年来,我在城里生活久了,倒有几分怕起狗来,尤怕那面貌狰狞、咧嘴撕牙的恶母狗。
我之所以如此怕狗,还是因为前年暑假与今年正月初三,我与女儿分别意外被小狗咬伤,为了打狂犬疫苗,我们父女俩,受了不少折腾,吃尽了苦头。
我被邻居家的小狗咬伤,那还是前年暑假回潭水老家所发生的事。我打狂犬疫苗,也是在老家镇上乡村卫生院注射的。
说到打狂犬疫苗,这里面名堂还真不少。
若所打的疫苗不是同一个厂家、同一批次的药品,会影响到后期接种防疫的效果。而现实生活中,各地的防疫机构,所采用的疫苗品牌与规格,往往却属于不同的品牌企业,而且疫苗必须恒定在一定的温度范围内保存,不能随便带走,所以后面那几针,最好得在同一个地方注射完成。
起因是这样的,因为我第一针在老家注射,为了确保接种效果,后面四针,也得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守在老家全部注射完。
正因为狂犬疫苗接种的特殊性与各种复杂的要求,害我那一整个夏天,窝在潭水老家偏僻的大山沟,那儿也没去成,守着村子里的空山与几位不多的闲人,就这样过了一个寂寞又无聊的暑假。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年正月初三那天,天快要黑下来时,回老家过年的女儿,偏偏也被小狗咬伤。为了不让女儿重复我前年夏天那闹心又折腾人的打针遭遇,又不耽误女儿回城按时开学,我与妻子商量后,决定回南昌去打狂犬疫苗,不敢让女儿再去镇上乡村卫生院打针。
我们傻傻地以为:“南昌那么大,医院这么多,打疫苗总该会比这乡下地方要方便吧。”结果却完全相反,一番更大的折腾,在等着我们回南昌去领受。
第二天一早,年还没过完,我们一家拖儿带女,胡乱把行李塞到汽车后尾箱,便行色匆匆上路,紧赶慢赶,总算抢在午饭之前回了南昌。
谁知,恰逢过年放假,便生出一系列的枝丫来。
防疫站要到下午两点后才上班。吃过午饭,我估摸好时间,与女儿开车出发,当我们赶到红谷滩就近的两家防疫站,万万没想到,两家都关了门,他们今天上午上了半天的班,下午放假,可惜我们上午还在回程的路上。
事不宜迟,速速开车赶至附近的中环医院。一问医生,才知南昌市区内的大小医院,只有破伤风疫苗可用,而狂犬病这种特殊的疫苗,仅防疫站这样的专业机构方可接种。
这意味着,南昌市即使有如此众多的医院,却无法及时给我女儿注射疫苗。想着狂犬病疫苗的第一针,务必在咬伤后的24小时内注射好,一下没了着落,让我头皮发麻,吓得我冷汗涔涔。
那好心的医生,见我着急,建议我带女儿去周边县城的医院试试,县里面的医院均为治防一体的综合性医院,说不定会有疫苗可接种。
登时,我双眼发亮,发动车子,开往距离我家最近的新建县人民医院。凑巧,那天正月初四,小县城过年太热闹了,一路塞车,心急偏逢慢腾车,当我把车停在医院时,又过一个多小时。让我心疼和意外的事情,再次在我眼皮底下发生,没想到这家如此大型的综合医院,一样没有狂犬疫苗可供使用。
“咋就这么倒霉呢!为何今天啥不顺的事,都让我赶上了……”
我真想骂人,可女儿在身边,又不好发作,加之不知向谁咒骂,只好在心里愤懑冷哼几声,气得咬牙!
“要不,你们再去县里的XXX防疫站看看,不知道那边今天有无值班人员。”
就在我快崩溃和绝望之时,那个冷若冰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问诊导流人员,硬生生朝我挤过来一句小小的音调。
想着那边也有可能会放假,我心寒了起来,信心不足。赶紧给妻子打电话汇报,妻子劝我不要着急,说不定县城防疫站有人值班,让我去那边碰碰运气试试看。也没啥更好的办法可想,只能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了。
为找出这栋躲藏于居民区豪不显眼的防疫站,我与女儿前前后后,绕着这家单位转了三大圈,最后拐入一道窄小的巷口小路,方才找到了它。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县防疫站真就开着门。一个漂亮的女护士,穿着粉色衣服,涂着一脸厚厚的浓妆,指甲油红得吓人。就她一人值班,前面有三四个小孩在排队,全是过年给狗咬伤了,同样来这打狂犬病疫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我只要一看见陌生狗儿愤愤然朝我而来,后背便会不由自主涌起一层鸡皮疙瘩,瘆得我发慌,头皮一紧,脚跟着哆嗦,走路亦不听使。
恰好今天正逢这“小香港”的街,说得好听叫赶集,其实也就是附近几户农家,把自家吃不完的蔬菜,挑来这儿出售,还会穿插几家售卖零星生活用品的小摊,外搭一两张卖猪肉的案板,便是如今这处“小香港”集市的全部了。听秦老师说过,有时,来这街上买东西的人,还没卖东西的人多。
老街正靠中间位置,来了七八个卖菜的老人,他们正低头弯腰,摆弄着自家园子里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那鲜嫩碧绿的四月青,很是诱人,菜叶子上泛着点点晶莹剔透的露水,还没来得及从菜叶上散开跌落。看样子,这绿色的蔬菜,该会很好吃才对。
早餐店老板夫妻俩,拿着手中的工具匆匆忙忙转来转去,为后面将要来的食客作准备。小店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60岁左右的老人。他正低着头,一个劲吮吸起碗中那为数不多的几根白米线,有一下,没一下,发出“呼呼……哧溜……吧嗒……”的声响。
吃过早点,由于我少带了棉拖鞋,在街上问了好几家小店,都没能买着,便朝老街最前边的一家小店走去。
大马路中间,一只大白狗,莫名奇妙地上扬头颅,正在蒙蒙细雨中呜呜吼叫。在她身旁,一只体型稍小,模样挺俊俏的纯黑色公狗,隔着一米开外,头朝着白狗仰头的方向。这只中等体型,缺失了一段尾巴的黑狗,大气不敢出,安静之极,断尾低垂,夹于胯下,两眼茫然看着大白狗如狼一般的呜咽,一脸无辜又愣逼:
“我又没扰到你,为啥你总吼,叫啥子东西嘛?”
大白狗一点也不给黑狗面子,继续仰头前伸,拖长声音又“呜、旺、呜、旺……”起来,比先前的声音,还要大上几分,极像一只威严的狼王在训斥部下,透出一幅王者之气,霸气尽显。
黑狗这下老尴尬:“我又没作啥,你还吼!吼个屁啊!老子打不过,闪还不行吗?”
扭头转身,没几下功夫,便跑得踪影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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