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的总统任期内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持联邦的统一。杰克逊和副总统卡洪从第一届任期之初,就有着重大的分歧。
卡洪认为,州权高于联邦。卡洪的主张来自杰弗逊和麦迪逊。在一项国会立法的辩论中卡洪的州权至上论一览无余。
一八二八年,国会通过了进口税的立法,保护美国自己的工业。南方各州反对该立法,南方以农业为主,工业品依赖进口,进口税会使南方进口产品涨价。南方各州因此反对进口税,并称其违宪。卡洪的家乡南卡罗莱纳拒付进口税。
卡洪为此写了一篇声明,为其辩护。声明中提出了“否定原则”,称联邦不拥有主权。卡洪指出,联邦由各州协议而成,这协议就是宪法。卡洪说,宪法划分了州和联邦的权力,但并没有明确主权。卡洪说,主权属各州,各州签署宪法时没把主权交给联邦,一旦州和联邦间发生分歧,州有权自行其事。若联邦法律违宪,该法律在州内无效。
怎样的法律才违宪呢?按卡洪的理论,决定权在各州,不在联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只是联邦的一部分。联邦法案,要是州认为其违宪,或不符合其利益,州就能缓行该法。要由联邦中其他各州来决定该法是否违宪。若三分之二的州批准该法,提出质疑的州就要接受,否则只能退出联邦。若批准该法的州不到三分之二,则该法违宪,任何州都不能执行。
参院就此进行辩论。南卡罗莱纳的罗伯特·海恩说,给予联邦过多的权力是最邪恶的事请。他的观点是“自由第一,联邦第二。”麻萨诸塞的参议员丹尼尔·韦伯斯特反驳道,宪法并非州的产物,不只是各州间的一纸协议。宪法是根本大法。韦伯斯特还说,宪法在州和联邦间进行了划分,联邦与州一样得到了人民赋予的权力。
韦伯斯特称,各州无权拒绝联邦的行为,法律上各州无权自行退出联邦。州与联邦发生分歧,该由联邦最高法院做出裁决。韦伯斯特说,海恩的“自由第一,联邦第二,”是一派胡言,二者不可分割,自由和联邦,从现在到永远,不可分离。
没人知道杰克逊的态度。辩论期间杰克逊没表态,南卡罗莱纳为了得到他的支持,设宴纪念前总统杰弗逊。晚宴上的讲话是精心设计的。先是称颂杰弗逊的民主理念,然后是一七九八年,弗吉尼亚反对联邦的《外国人法》和《惩治叛乱法》。
当话题到了南卡罗莱纳反对进口税时。杰克逊起身祝酒,他双眼直视卡洪平静地说,“我们的联邦必须保持。”卡洪没有想到,杰克逊会反对“否定原则”,手一哆嗦酒洒了出来。接下来卡洪起身说:“联邦很宝贵,仅次于自由。”卡洪又说:“我们要记住,只有尊重各州,让各州平等享有联邦的福利和负担,联邦才能得以保持。”
几分钟后,杰克逊离席,大部分人紧随其后。“否定原则”在南方很有市场,两年后死灰复燃。后来又成了美国内战时,南方分裂的依据。
杰克逊和卡洪的矛盾的另一个原因是战争部长约翰·伊顿的夫人佩祺。伊顿和佩祺的婚姻是杰克逊一手促成的,佩祺的第一任丈夫客死外地。伊顿很喜欢佩祺,但不敢贸然迎娶,他就教于杰克逊,杰克逊极力促成了他们的婚事。但卡洪和他在内阁的朋友宣称伊顿和佩祺曾婚前同居,想方设法把佩祺排斥在首都上层社交圈之外。为此,伊顿曾向内阁成员挑战决斗,但没人应战。
让人吃惊的是,杰克逊还为佩祺的事召开过一次内阁会议,但没有结果。还是足智多谋的范布伦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先提出辞职,于是内阁全体辞职,伊顿体面地退出内阁,卡洪在内阁的人也只好退出。杰克逊的内阁危机就解决了。事后,杰克逊任命范布伦为驻英大使。
杰克逊为了安慰佩祺,在老家为她举办了宴会。佩祺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宴会散后,杰克逊不知去向,佩祺来到了杰克逊夫人墓上。果然,杰克逊在雷切尔墓上大哭。杰克逊对佩祺说,“雷切尔生前曾为我流过很多泪,今天,我要用泪水偿还她。”
解决了内阁危机,“否定原则”的难题并没解决。卡洪和他的支持者们坚持说,州有权否定联邦法律。杰克逊让人转告“否定主义者”,“告诉他们,他们可以畅所欲言,发表决议、提出威胁,要是他们为反对联邦法律而流血的话,我会在我能找到的第一棵树上吊死我能抓到的第一个人。”杰克逊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到了绞刑,就会去找绳子。支持“否定原则”的南卡罗莱纳议员召集了一次特别大会,五天内就通过了一项“否定宣言。”称,一八二八年和一八三二年的联邦进口税法违宪,因此被取消。并宣称,南卡罗莱纳人民不需缴纳进口税,如果联邦用武力强制执行的话,他们就退出联邦。杰克逊毫不示弱。他宣布,美国政府是由宪法组建的,联邦不是享有主权的各州结盟,南卡无权废除联邦法律,无权退出联邦,武力退出就是叛国。杰克逊说,“联邦法律必需执行,这是宪法赋予我的职责,我别无选择。”杰克逊甚至要求国会授予他调遣陆海军执行联邦法律的权力,国会批准了他的请求。杰克逊派遣了八艘军舰前往南卡的查尔斯顿,同时驻兵南卡的联邦军事基地。杰克逊也在寻求和平解决的方案。在给国会的年度报告中,杰克逊提出,为了不伤害南方棉花出口,进口税会降低。国会通过了一项妥协法案,决定于一八四二年终止进口税。南卡接受了该妥协,投票取消了否定法案。但他们没有彻底放弃“否定原则”。一直到一八六一年的内战,美国用了四年时间,六十二万人的生命才最终解决了州和联邦之间的主权之争。
杰克逊还同美国银行进行了一次较量。国会一八一六年拨款成立美国银行,特许经营二十年。银行由私人经营,但可以动用国库的钱发行贷款,银行每年只向政府缴纳一百五十万美元就行了。因此,美国银行有黄金一样的信用。美国银行的规模接近一个完整的国家货币体系。它在各地有分行,控制所有地区的经济。杰克逊任职期间,美国银行的行长是尼克拉斯·比德尔,他是个奇才,十三岁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十八岁担任美国驻法大使秘书。比德尔很清楚自己的权力。在他看来,联邦无权干涉银行业务。
杰克逊每年向国会发表年度报告时都批评美国银行。他说,美国银行威胁到了人民的自由。还说,美国银行通过向政客贷款,操纵政党。杰克逊反对延长银行的特许权,建议在财政部下面成立一家新银行。美国银行的前途在参众两院进行了激烈辩论。参院里主张延长特许权的除了克雷以外,还有丹尼尔·韦伯斯特,众院里的支持者以前总统亚当斯为首。参院里的反对者是密苏里参议员托马斯·本顿。本顿说过,“我反对延长特许权,在自由平等的法律体制下,美国银行过于强大,它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参院的投票结果是:二十八票支持,二十票反对。三周后众院投票:一百零七票赞成,八十五票反对,批准延长美国银行的特许权。议案递交白宫。杰克逊在内阁会议上说,“能力教育或是财富的平等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法律面前,所有人都享受同等的保护。但是,如果这些法律被用来让富人更富,让有权有势的人无法无天的话,社会底层的成员就有权表达不满,要求公正。”杰克逊否决了延长美国银行特许状的法案。
一八三二年,杰克逊第二次被民主党提名为总统候选人。这次杰克逊还是由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推选出来的,范布伦为竞选伙伴。大会通过了一项原则,要求必须达到三分之二的票数才能被提名为候选人,这项原则一直延续到一九三六年。杰克逊的竞选对手克雷是来自肯塔基的辉格党人。杰克逊和克雷都代表西部。竞选主题是美国银行的命运。克雷称摧毁银行,会损害金融界和小额贷款者的利益。然而,大多数普通大众支持杰克逊对银行的攻击。克雷谴责杰克逊建立“政治分肥制”,滥用否决权,压制国会,称其为“国王安德鲁一世”。民主党则将克雷描绘成风流放荡的赌徒。西部和南方以绝对优势支持杰克逊,在新英格兰杰克逊也有了一些支持者。选举结果是,杰克逊和克雷分别得到百分之五十五和百分之四十二的普选票,杰克逊的选举人票为二百十九票;克雷四十九票。
杰克逊的第二个任期内,美国银行的特许权问题又被提出来。克雷是辉格党领袖,是美国银行在参院的支持者。他在参院内发表长篇大论,敦促参院延长特许权,克雷说:“国家正在经历一场革命,虽然尚未流血,但如果任其发展的话,美国政府的共和色彩就会变质,权力会集中在一人手中。”克雷说的是杰克逊。克雷还说:“国会要是不采取行动,政府就会垮台,我们会象奴隶一样死去。”克雷要求参院谴责杰克逊违宪。参院批准了克雷的决议。众院好些,詹姆斯·波尔克为杰克逊提出辩护。他说:“美国银行培植势力,成为强大的、不负责任的,跟政府争夺权力的对手。如果让美国银行占了上风,今后任何一位总统,都要屈从美国银行。问题是,我们选择没有美国银行的共和国,还是没有共和国的美国银行。”
比德尔说:“出路只能来自国会。美国银行没必要去纠正那些可怜人制造的错误。总统以为他可以让美国银行唯命是从,他错了。”然而,比德尔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要求宾夕法尼亚州长在州议会上发表支持美国银行的讲话。同时,比德尔又拒绝了宾州三十万美元的贷款。宾州州长一怒之下,发表了反对美国银行的讲话。宾州参院同意州长的看法。宾州参院通过决议案,反对延长美国银行的特许权。两天后,纽约州长提议抛售四百万到五百万美元的股票,帮助州银行。纽约州议会投票批准了,还增加了抛售股票的数额。这一行动加强了纽约州内银行的实力。比德尔知道败局已定,只好增加贷款,美国经济困境逐渐消失了。美国银行败下阵来。比德尔失去国会的支持。联邦众议员詹姆斯·波尔克提出了四项决议,第一项是,不再延长美国银行的特许权;第二项是,政府资金不再存入美国银行;第三项是:政府继续将资金存入各州银行;第四项是,对美国银行和金融困境的原因展开调查;四项决议全部通过。美国银行的官员说:“这一天,应该从共和国的历史中抹掉。美国总统背离法律,夺取公共财政,他的行动居然得到了国会的批准。”杰克逊则简单得地说:“我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像许多西牛仔一样,杰克逊曾吃过新英格兰银行家的大亏。杰克逊认为美国银行是个精英机构,垄断金融业,不顾民众利益,偏袒新英格兰的制造业。一八三六年特许状到期,美国银行遭到解散。杰克逊将一千多万美元联邦基金从美国银行提出,分别存进几个州银行。杰克逊的这种做法,遭到了参院的强烈反对。美国银行一经解散,州立银行扩大了其信用,自行发行纸币,引发了土地投机和通胀。一八三六年,杰克逊签署法令要求公共土地买卖用黄金、白银支付,该法令消除了赊欠问题,结束了土地投机,但引发了一八三七年的经济恐慌。
杰克逊对待印第安人则完全是以白人利益为主,他把切罗基人从自己的家乡佐治亚州驱赶到俄克拉荷马州。途中有四分之一印第安人死去,切罗基人把这次痛苦的旅程称作“血泪之途”。
一八三五年初,杰克逊遭到暗杀,他是第一个遭到暗杀的总统,实在是因为好运才躲过了一劫。一个油漆工走到离他不远处,向杰克逊开了一枪。但子弹未射出。杰克逊上前,用手杖痛击了这个凶手。凶手再开了一枪,这次离的很近,又是哑火。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杰克逊任上另一件大事,是德州的独立。在斯第芬·奥斯丁和杰克逊的好友山姆·休斯顿的活动下。德州从墨西哥的统治下独立了出来,休斯顿是杰克逊最忠诚的朋友,他一生都坚持杰克逊对国家的信念“联邦必须保持”。
退休后的杰克逊回到了纳什维尔附近的“隐士之家”庄园。在一八三七年后的经济萧条时期,杰克逊的棉花买不出去,只得靠借贷维持经营。这时候,杰克逊对国家政治仍然保持着浓厚的兴趣。杰克逊积极地为范布伦助选,同时帮助詹姆斯·波尔克在政治上的发展,也为吞并得克萨斯州四处奔走。
杰克逊晚年的健康非常不好,痛风、肺结核、和白内障引起的右眼失明让他非常痛苦。去世前,他已不能平躺。一八四五年六月八日下午,杰克逊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有陷入昏迷。杰克逊和身边的人都意识到他不行了,他临别时的愿望是,希望能与所有的朋友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听到有人哭,杰克逊说,“不要哭,要乖,我们在天堂再见。”入夜之前,德克萨斯总统休斯顿带着孩子赶到了,但没能见上老友最后一面。身材高大的休斯顿在杰克逊的遗体前,双膝下跪放声痛哭,把脸埋在良师益友杰克逊的胸前。休斯顿把小男孩拉到身边说,“儿子,要记住,你见到了安德鲁·杰克逊。”根据杰克逊的遗嘱,他被安葬在“隐士之家”庄园的墓地里,雷切尔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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