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梗之后，一向能言善辩，不遗余力地给我们传授生存智慧的奶奶几乎失去了语言功能，情况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断断续续地蹦出一两个字。三个月后，我才趁着暑假回家看她。她冲着我微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陪伴她的姑姑和大伯悄悄告诉我，奶奶的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知道水的冷热和被人掐的疼痛。她很爱睡觉，遇到一个可以躺下的地方就闭眼几个小时。她的胃口很好，什么都能吃上一些。
姑姑和大伯都已是60左右的暮年之人，对SW并不陌生，也没有年轻人的害怕。他们联系之前的人生经验，坦然地说奶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他们见识过这些症状。在S神来临之前，身体的各项机能慢慢告别世间，大脑始终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奶奶如同一个沉默的聪明孩子，喜欢和儿孙们在一起，也清醒地知道所有发生的一切事情。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里，奶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我小时候，看着能干的她在忙完自己的庄稼之后还抽空来帮两个儿子干活。儿媳们暗自抱怨她帮谁家多一点，却不知她一点帮忙的义务都没有。那时她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辛苦一辈子的老人们，还无法享受该有的清闲。我读中学时，还记得她帮我们姐妹几个把腊鱼剁成小小的块状，做好后装满罐头瓶，拿到学校当下饭菜。家里杀了鸡，大家一块加餐时，她总是把肉盛给其他人，自己最后吃空面条。当我成家立业了，很少回来时，她也彻底老去了，庄稼越做越少，只剩下门口的一小块菜地。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从前的健步如飞变成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儿女们都离开了家乡，只有她一个人还孤零零地守在老家的房子里。
有人说，父母是家里的一片天，其实所有亲近的长辈都是。你在他们的庇护下长大，你的成长记忆里也有他们年轻的面容。到你经历了人生的沧桑，成为曾经的他们，却要面对他们永远的离开。奶奶对我的生命是如此不可或缺，我无法接受以后的岁月里没有她。我无法想象，当我再次回到老家的砖瓦房前时，那里荆棘满堂，物是人非，奶奶的身影不知去了何方。那时的我，该是何等的可怜兮兮？
五年前，不，一年前，甚至半年前，奶奶还可以说话的时候，我还可以回家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陪陪她？多跟她说说话？我真的好希望，她可以在这世间多待些日子，让我多尽些孝，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回想起来，真的亏欠她太多太多。生命在延续过程中，有多少前辈在为我们付出和牺牲着，走得再远都不要忘了他们。
朋友们，珍惜年老的亲人吧，趁他们还在的时候去表达自己的爱和感激，趁他们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尽一点晚辈的义务。不要等那天到来之际，徒留悔恨。
2022年7月16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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