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是天生的梦想，因为你越走越远；回忆是后来的故事，因为你回到原点……”陈楚生带着淡淡忧伤的歌声，是她晨起的闹钟。连日来的搭公交、转地铁，使她疲惫不堪，任陈楚生唱到最后一个音符，她才不情愿地起了床。
她今年大学毕业，新近找到了工作和住所，初步在这繁华的大都市中安定下来。她的同学有一半都选择回家乡工作，连她认为能力很强的一个好朋友一冰也在内。广州某家待遇优厚的国企要聘请一冰为正式员工，一冰拒绝了，头也不回地回家乡的一所民办中专教书。
她问她：“为什么？”
一冰说：“我不想以后带着孩子可怜巴巴地去挤公交和地铁。”
这确实戳中了大多数不愿留在一线城市工作的年轻人的痛处。她承认，像个柿饼一样在广州挤公交实在太可怕，可是有时又觉得挤公交也是一种幸福。她喜欢一个人默默地走，默默地搭车，这样，她的脑袋可以肆意地思考。
前两天，即将离职的编辑部主任推荐她给一家杂志社写稿，内容与书有关。“与书有关？”她心里笑了笑。“这些年，一个人，两座城，没别事，时间都花在和书拍拖上了。我和书的故事还少吗？”可事实是，整整两天了，她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又踏上每天见面两三次的公交了。公交上的人们是习惯早上不说话的。他们吃早餐、睡觉、玩手机，就是不谈话。车外有车，车内有人，一阵朦胧的睡意萌生，朦朦胧胧，很舒服……
“妹妹你是水，你是清溪里的水。”
“三斤酒，两斤肉，黄酒给我温一温！”
“哦，船长，我的船长！”
“‘你妈’是不是粗口？”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
…………
她梦到她在肇庆度过的大一，星湖相伴了一年的文学课堂。老师们朗诵的、伙伴们恶搞的文学经典语句，在她梦里一句句呈现。站在她座位旁的一位乘客，看见她嘴角微微一笑。
红墙绿瓦，凉风习习。窗外阿姨在扫落叶，“沙……沙……沙……”窗边她在看书，却听得入神，“沙……沙……沙……”从星湖吹来的风，掠过星湖面的水，拂过星湖岸上的柳，吹着星湖边的她。书页在颤动，桂花发清香。
校区伞一样的树，诗一样的大一时光。
“上元岗，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准备。上元岗……”公交报站的声音，一下惊醒她平静的梦：再不下车要过站了。
转乘地铁，思绪已接不回星湖边上了。她找了一个车壁靠着。地铁里，她曾发现不同年龄的情侣乘地铁时互相依偎的方式：老年情侣护着，中年情侣牵着，青年情侣抱着。她觉得这个太有意思了，每次想起都暗暗为自己的观察入微而鼓掌。
“作为一个读书人，每天这样奔波真不是办法，好多读书时间都浪费在车上了。”她想，“如果可以像郁达夫先生那样，拿起一本诗集就可以到处乱走就好了。”她眼前立即浮现出一个身着长袍，手带诗集，面容清秀而内心忧郁的书生，在黄花开遍的山间野径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他不知要去哪，不管走到哪，只因心中总有一份挥之不去的忧愁。
考研那段日子，她像是郁达夫上身一样，精神状态是那么忧伤，那么迷茫，却又夹杂着幸福。张老师的办公室是一个书库，他把钥匙给了她。她得意地把自己的待遇比作毛泽东得到杨昌济给的图书馆钥匙。《中国新文学大系》差不多每一本都比砖还厚，她就一块“砖”一块“砖”地读，乐此不疲。无论是夕阳西下，炊烟升起，还是天黑如漆，孤灯夜雨；无论校道上的情侣如何并肩说笑，也无论围栏外的老农如何荷锄而归，她始终坚定在书中创造自己的青春。
“嘭。”一个挎包碰到她的手，车厢内的人群往外走。她抬头一看，又到站了。
走出地铁的路上，她惊喜地回想，今天思绪所到之处，竟都是她想写，却不知何处下笔的读书生活。既然这些年把时间都花在读书上了，题目就叫“纸上青春”吧。
于是，她整理了车上的一切思绪，在键盘上敲打：“‘流浪是天生的梦想，因为你越走越远；回忆是后来的故事，因为你回到原点……’”
写于201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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