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烟花,
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在城市的最中央绽放,我要让整座城市都听到我对你喊出的那三个字。我们总是为一个人做了最疯狂的事,却从没有勇气说“我爱你”。

“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朋友问我。
我思忖了一会儿,摇摇头。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孩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称得上疯狂的事。”
朋友接着说。
“我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上大学的时候追一个女孩儿,在平安夜给她表白,我夺了卖苹果大叔的喇叭冲着楼上大喊‘娟儿,我爱你!’‘娟儿,我他妈爱死你了!’。”
结果没多久就造成了交通拥堵。
我问,“接下来呢?答应你了没?”
朋友冷笑一声。
“他妈的一盆洗脚水泼了下来,把老子泼成了落汤鸡,还害得老子给卖苹果的那个大叔赔了50块喇叭钱。”
“老子”“他妈的”是朋友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五年前,我上大学的时候,舍友春子的口头禅同样是这两个词。
我对朋友说,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大学舍友,比起他做的事,你这算不上什么疯狂。”

他叫春子,睡在我下铺,一个老实巴交却愣头愣脑的四川好青年。
有一次上无聊的诗词鉴赏课,春子忘了给手机提前充好电,玩到一半就自动关机了。然后百无聊赖地看向一旁深陷于小说中无法自拔的我。
他凑上来,愣愣地说,
“真的有这么好看?”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那让我也看看?”他眼睛放光。
我把书包递给他,“里面还有两本,自己拿。”
后来他硬着头皮坚持了大概十分钟,“啪”地把书合上,气得快要爆炸一样指着封面直骂。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看到第二章老子就把第一章给忘了!”
我汗颜。
有一次硬拉着春子陪我去图书馆还书,我说,
“你自己随便转转,我得再挑两本。”
没过多久,春子神秘兮兮地跑过来,怀里抱着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我大惊失色,摸了摸他的脑门儿,
“这不是幻觉吧,你要借书?”
他兴奋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我给你说……肖,我刚看见了一个女孩儿,长得真他妈漂亮!”
“漂亮”二字说的力度太大,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偷偷地跟了一路,一直躲在书架后面假装挑书,我看她想拿这本书,就提前伸出了手,我们的手同时触碰到这本书,然后,她脸红了,说让我先借,低着头匆匆走了。”
我说,“偶像剧的套路,你真是条心机狗啊!”
春子起早贪黑地终于把《挪威的森林》看了一遍,结果傻了眼,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故事来着?
他拉着我说,“肖,这本书你看过,你给我讲讲呗!”
我说,“你不是都看完了吗?”
“全给忘了。”
“我真他妈服了,平时玩儿《仙剑》不是连地图都不开的嘛,还吹嘘自己记忆力多好。”
他倒撇撇嘴不以为然,“这两个不同性质!”
我不耐烦,
“就讲了一个叫渡边的日本青年的风流史。”
“真的?”
“不信你问我干嘛,自己研究去!”
“信!信!他妈的,21世纪就是开放,连这么清纯的女神都喜欢看这种小说!”
他仿佛自带正义光环,恨不得立刻就地打坐,念起金刚经,净化世界,普度众生。
“不过老子喜欢……嘿嘿!”
妈的傻x。
谁料春子直接把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抄在纸条上,然后夹在书里,把书还了。
我说,“你该不会还落款‘肖云飞’吧?”
“没有!没有!老子又不傻!”
我激动地说,“你终于办了一件看起来不那么靠谱的靠谱的事。”
他料定女神会紧接着他把那本书借走。
果然,第二天就把书借走了。
女神兵贵神速,两天就把书看完了,又在书里回了纸条。
第三天,春子又借书,得意忘形地在宿舍大声念起女神的纸条。
“女神也是,难道他妈就没有教她女孩子要学会矜持吗?尤其是她这种级别,不是理应傲视群雄的吗?”
“谁让老子长得帅!”
“春子,你他妈真恶心!”舍友终于看不下去了。
第四天,女神借书,回纸条。
第五天,春子借书,回纸条。
如此循环往复了半个多月,导致门口负责登记的大妈见到满面春光的春子眼睛都成了斜的。
估计她牙齿都快咬碎了,“这两个小屁孩儿,还玩儿青涩,哪天老娘把书烧了,看你们怎么办?”
幸好马化腾没有听到这个故事,否则绝对气得吐血三升,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叫QQ的东西?还有一个叫微信的东西?虽然好几亿的用户多你们俩不算多,少你们俩也不算少,但是你们这也太有点儿侮辱现代高科技了。
春子就算了,女神的智商也堪忧,这就让人费解了。
舍友说,“由此看来,春子的女神一定是个大胸妹!”
“何以见得?”
“人常言‘大胸者,无脑也。’”
我怀疑是两个人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就心怀好意地提醒春子。
“我说你们俩也是,何必这么麻烦村上老人家呢?搞得跟非法地下交易一样,再说了,万一中间书被别人借走了,你的女神成了别人的女票岂不是很悲催。”
春子恍然大悟。
这家伙,他妈当时真的应该给他起名“蠢子”!
两个人QQ聊了很久,终于周末约出来见面。
当天晚上,春子一脸苦大仇深地走进宿舍。
我们问,“怎么了这是?”
春子突然冲着我喊,“肖云飞!都是你他妈乌鸦嘴,女神没了!你赔给老子!呜呜呜……”
春子哭得很伤心,我不知所措。
后来才知道,春子当天偷偷跟踪的女神和这么长时间与她聊天的女孩儿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他妈的!一开始就是错的!一开始就是错的!肖云飞,都他妈怪你!都他妈怪你!呜呜呜……老子……算了,老子不怪你了,你得再陪老子喝会儿!”
我们俩坐在楼顶,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喝过的空酒瓶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
说白了这件事与我也有关系,当初如果没有硬拉着春子去图书馆,以春子的厌书程度,这种事一辈子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或许你会问我,“春子也没有做过什么疯狂的事啊?”
那就继续听我讲。

我们原本以为曾经天真烂漫的春子从此就会一蹶不振,所以,大家都自发地给春子带饭、捐款、上课帮答到。
一个礼拜后,春子突然神清气爽地宣布自己有了新目标。
“我靠,怎么回事儿?”
春子说人没变,就是和他聊天的那个“认错了”的女孩儿,他说,第一次见到那女孩儿的时候,因为和自己那天看到的女神不是同一个人,心里落差太大,一时间接受不了,后来聊着聊着觉得和她挺合得来,就突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
“见你妹夫,你个心机男,把吃我的饭给老子吐出来!”
“对!还有我答得到!”
一瞬间激起民愤。
“不过看到你小子重新振作起来,我们都很高兴!”
大家纷纷点头。
用春子的话说,就是爱情真他妈太害怕了,有的时候,当你失恋了而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时,一个人的出现就立刻变得阳光灿烂了。
春子终于等不及了,那就表白吧!
“我春子的初恋,一定要来个大的!”
我们一脸茫然。
“我这儿有两百块钱,哥儿几个谁想要?”他食指和中指夹着两张粉色票子,在宿舍晃来晃去。
“我我我!”我们都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别急,当然是有条件的……”
按照原计划,那天晚上八点整,春子带着女孩儿走到操场的时候我们就点燃烟花。
春子说,“我买了很多烟花,在操场旁一间施工队撤了之后没来得及拆的废弃房子里放着。”
结果七点半看起来像废房子的变电房就炸了。
事态严重,春子被学校勒令退学。
女孩儿每天都给春子打电话,哭的稀里哗啦,说当时就算只说一句话,她也立刻答应。
春子问,“那你后悔认识我吗?”
女孩儿带着哭腔,“不……不后悔!”
“你就不多想一会儿再回答,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不但文凭降到了高中毕业,而且档案里还记着一个处分。”
女孩儿哭得很猛烈,“不!春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也是我一辈子都深爱着的男人!”
春子沉默了许久,“那……答应我好好学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挂掉电话,春子终于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一路狂奔。
春子说的没错,他会一直陪在女孩儿身边。
半个月后,我们在学校门口又见到了春子,他坐在一只小马扎上,面前一张泛黄的粗布上整齐地摆着一些书,有人路过,他就顶着寒风拼了命喊。
“书嘞!卖书嘞!张爱玲、苏童、莫言、马尔克斯、村上春树嘞!”
有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大叔在书摊前停了下来,“小伙子,这本《挪威的森林》怎么卖?”
“哦!对不起大叔,这本书我不卖!”
“不卖你摆在这里,神经病吧!”
“大叔,除了这本其他的你随便挑!”
“我就看上了这本!”
“那实在对不起了!”
大叔气得说了句,“他妈的!”扬长而去。
春子每隔两天会让我稍一本书给女孩儿。
我说,“你这盗版书错别字太多,会误导人的。”
春子说,“这种缺德的事老子干不出来,我来教你怎么辨认正版盗版。”
他认真地拿起一本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你看,首先要看纸张质量……”
他说了好久,期间不时有人前来问书,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娴熟地在一堆书中迅速地抽出顾客所要的那本书,就像一个被岁月冲刷过的捕鱼老手。
“您慢走!”
他又笑脸相送。
我突然地鼻头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我说,“春子,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书么?”
春子害羞了,“这不是她喜欢看书么!”
“我说,你他妈小心点儿,可别哪天让城管给抓了!”
很不幸,又被我说中了。
春子和城管起了冲突,因为暴力抗法被拘留了5天。
春子出来的时候,女孩儿也跟一个富二代跑了。
春子给女孩儿打电话,没人接,再打,没人接,再打,终于接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见过的最好的男人么?你不是说你会一直深爱着我吗?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给老子说话啊!你个婊子!呜呜……”
春子连珠炮式地一口气说完。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滚!”
“哔哔哔哔……”
从那以后,我就和春子失去了联系。
我给朋友讲完春子的故事,朋友哭了,结果引得酒吧很多人都投来异样的眼神。
“这两个男人怎么回事儿?该不会是gay吧!”
“gay你大爷!老子是直男!”
朋友说去趟洗手间,就走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儿从人群里向我走了过来。
“肖……”
“啊?怎么是你?”
那个春子曾经深爱着却背叛了春子的女人站在我面前。
“春子还好吧?”
我说,“拜你所赐,好得很!”
事实上,春子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只不过作为春子曾经的兄弟,我要替春子从这个女人手里夺回些颜面。
说了一些客套的话,朋友从洗手间走出来,她塞给我了一张纸条就离开了。
“谁啊?”朋友问。
我说,“一个老同学!”
“哦!结账,走吧!”
我打开纸条,心头一惊,
“等等,阿军,可能故事我还没讲完。”
后来我们才知道春子那天把一个执法人员眼睛弄瞎了。
“那不应该才拘留5天这么简单吧!”
我说,“对啊,是那个女孩儿的富二代男友花钱平息了那件事,那个女孩儿骗了我们所有人,包括她的富二代男友,包括春子。”
朋友说,“我觉得那个女孩儿做的事才疯狂。”

“如果我是烟花,
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在城市的最中央绽放,我要让整座城市都听到我对你喊出的那三个字。”
春子说他喜欢这句话。
“如果我是阳光,
我要用我的每一寸肌肤温暖你,
即使你感觉不到我的存在,至少我对你的爱绵绵长流。”
女孩儿的纸条上告诉我她最喜欢这段字。
说爱,很容易,
去爱,却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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